窦友被逼得逃出武威之际,他送去东方的儿子窦固,却好吃好喝待在长安。
窦氏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汉初时的外戚窦氏,一度”垂帘听政“的窦太后去世后,窦家也随之衰败,但府邸却一直传了下来,在北阙甲第中不错的位置。
按理说,窦氏家主乃窦融,窦固作为侄儿,应该去大宗府上居住,但他作为武威郡送来的诚意,身份特殊,甚至还得藏着不让陇右知晓,第五伦遂赐了新的宅第,派专人去照顾他。
窦固才十岁,做魏王的郎官吧,略小,当太子的伴读吧?又太大,伍明连话都还没说明白呢。于是窦固平素也没什么事做,只十日代其父一朝请罢了。
第五伦最近为很忙碌,也是在即将用事于河西时才偶尔想起这娃儿来,吃饭的时候,抽空问负责盯梢全城的绣衣都尉张鱼:“窦固近日在做何事?”
张鱼禀道:“在读书。”
“读书?”
“然也,陛下不是给了他符节,可以出入天禄阁等藏书之馆么?窦固无事时便去。”
这让第五伦停了筷着:“十岁出头的童子,看的什么书?”
“多览书传。”
有出息了啊这孩子,第五伦听张鱼提过,窦融的儿子窦穆是城里出了名的贵公子,常与城中轻薄浪荡儿往来,往后只怕是个坑爹的二世祖。
倒是这窦固,按理说,十多岁的孩子爹妈不在身边,那不得往死里玩,但窦固年纪小小却不好嬉乐,是想做个大儒么?
可第五伦也说不准少年时能否自律,与未来成就是否一定有关系,只记住了这小窦固。
这时候他才察觉称谓的变化,斥张鱼道:”余还没称帝,叫什么陛下?”
张鱼笑道:“陛下已有其实,何况是名?”
“名实还是不太一样。”
进入四月以来,第五伦一直忙着筹备称帝事宜,随着实力具备,将名也揽入怀中,这是水到渠成的一步。他虽然决定不改国号,但朝廷国策也会借机做出一定调整,吹响一统天下的号角。甚至还会借着称帝,宣布搞一次“秋闱”,好填补扩张一倍地盘后,极度缺乏的官员。
对第五伦欲称帝,魏国内部是颇为喜悦的,因为这意味着新的封赏,也让众人更加有奔头。
但身在天禄阁的某位秘书郎却不这么看。
……
班彪班叔皮,又在奋笔疾书了,和上次因被纸张和雕版印刷降维打击而夭折未能散播出去的王命论不同,这次班彪斟酌了一下用词,以理中客的态度书写了篇奏疏。
“从前周文王继承祖宗道德的余绪,加之本人的睿圣,三分天下有其二,尚且能服事殷商,等到武王即位,八百诸侯不谋而会于孟津,皆曰纣可伐矣。但周武王认为天命尚不可知,于是还师等待天时。汉高皇帝征伐多年,仍用沛公的名义行军。”
“今魏王令德虽然鲜明,却没有周朝那样的福祚,威略虽很振兴,亦不如汉高之功勋,而欲举未可之事,昭速祸患,无乃不可乎?惟大王察之!”
写完后,班彪又读了一遍,却犹豫了。
“魏王被河北大胜冲昏了头,一心想要称帝,听得进这话么?”
随着“绿汉”弃都南渡,“北汉”轰然覆灭,“梁汉”被赤眉痛击,天下的复汉运动进入低潮期。班彪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毕竟不是瞎子,第五伦治下的关中渐渐恢复生机,诸汉在治理上皆不如魏,这是无法驳辩的事实。
“魏王确实是一方之雄。”班彪也不得不承认这点,连称呼都变了,不再直呼其名。
可同时班彪也笃定:“但他依然没有称帝开创一朝的资格!”
周秦之兴,靠的是文王福祚、六世余烈。汉之兴也,刘邦没有靠祖先,但却有本人的英明神武。
班彪在第五伦宣传“汉家气数已尽”时,曾写了王命论与之对抗,当时他就总结了刘邦能得天下的五个要点,眼下,班彪就一一与魏王做了比较,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高皇帝能兴起有五因。”
班彪将案几上的烧蚕豆拾起一颗放入瓮中:
“一曰帝尧之苗裔,魏王非要追溯先祖,出于田齐,也能与王莽同源,皆是帝舜之后,与高皇帝略等。”
“二曰体貌多奇异,魏王高才七尺三寸,相貌也平平无奇,亦未曾听闻他身上有七十二黑子之类,故远不如汉高。”
“三曰神武有征应,高皇帝出生时,其母梦与神遇,震电晦冥,有龙蛇之怪。等到年长后,也多有灵异,是以酒肆感物而折契,吕公睹形而献女,连秦始皇也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所处。至于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更是足以明证天授。”
“无知者说,魏王之兴,前有泾水雍塞之兆,近有王莽梦金人五枚之预,及其起兵鸿门时,太白经天,而河洛白鱼也流传甚广,但公孙述已占据金德,魏王不肯屈尊于木德之位,无可奈何,只能号称自己五德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