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皆为了争这政绩而抢修水磨坊,而不考虑是否合适,又无视当地人需求,遂闹出了民变来。
搞清楚事情缘由后,第五伦的决策也出来了。
其一,重拳是肯定要打下去的,否则就是在变相鼓励渭北民众捣毁水磨,涉案者皆被缉捕,发配去挖沟渠劳动改造。
其二,池阳县的小人巫被视为淫祠,一口气杀了好几个,祠庙也被捣毁,尽管当地人肯定会悄悄祭祀。
第五伦同时又下诏宣布,在水磨运行与灌溉两者间,优先灌溉,原本要在渭北各县纷纷上马的工程,由杜诗带人去一一亲自考察,若不合适建造,则立刻取消。
至于已经修好的几座水磨坊,也不划算拆掉,第五伦只再下诏,水碾只能在每年农闲时使用,其余时间必须将拦水闸门开启,还得雇当地人除淤。
在渭北绕了一圈回来后,杜诗也反思了先前的举措,上奏道:“渭北泾流土地平坦,水磨坊乃至于水排等器械,只有甘泉山等少数地方能造。大王欲推广此类,还应在上林等渭南各县修建。“
渭南水资源较渭北丰沛,从秦岭、终南山奔腾而下,落差也大。
如此一来,渭北公田产的粮食,往往要通过漕船运到昆明池,再送往渭南磨坊加工,确实增加了成本,但渭水南北产业和经济互补倒也是一桩好事。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第五伦之让群臣记住这次教训,并立了一个规矩。
“往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得以百姓为刁民。”
“这称呼要改改,余不能在诏令里口口声声说着人民,私底下嘴上心里,却骂其是刁民!”
“余就喜欢看承宫的奏疏,实实在在。”
外放出去的新晋郎官们是可以直接向第五伦上奏的,各人的风格也可见一斑。
承宫的上奏文笔一般,不如杜笃等人那般花团锦簇,但胜在真实,看到什么就写什么。
承宫在右扶风监督收麦,那一带也修了几座水磨坊,但承宫说,他在民间走了一圈,询问后发现,根本没有百姓会去用。
尽管石磨的发明要追溯到战国,但宿麦多是去壳蒸着食用,时人称其为“麦饭”,这玩意口感不佳,吃了还会胀肚子,加上是秋播夏收,被人视为违反了季节规律,肯定有毒!
故而麦饭与豆羹一样,皆野人农夫之食耳,大多数人还不爱种。
倒是大儒董仲舒眼光独到,看出此物能够在青黄不接时救命,遂上书,根据春秋里它谷不书,麦禾不熟则书的通例,建议汉武帝大力推广,朝廷遂派遣谒者劝有水灾郡种宿麦。
到了昭宣时,朝廷尝到了种宿麦的甜头,开始给没有麦种的贫民发种子,赈济也多发麦种,元成时,农学家氾胜之以“轻车使者”名义推广,宿麦遂走出关中,遍布整个北方。
而食用方式也略有改观,汉朝时已有颇多麦粉所制的食物,汉宣帝刘病已贫贱时,就很爱在市坊买汤饼吃,类似后世的面片,韭叶水引饼那叫一个香啊。与西域往来多后,胡饼也传入中原,但乡野里闾仍以麦饭为主,甚少食饼。
第五伦兴修水磨,倒不是为了让百姓一举改变膳食习惯,主要用来磨公田的麦子,节省壮劳力,要将其用刀到其他地方去。
私人粮食入坊是要交一部分报酬的,虽然很低,但一想到要交出去几天口粮,大多数人宁可在农闲时自个在家推石磨。
更有甚者,连磨都不愿意,有的是因为懒,但更多人则是因为一个让人又想笑,又想哭的理由。
麦饭虽难食,且易腹胀,然大乱方毕,饥荒之年,相比于花里胡哨的水引饼、胡饼,百姓们觉得简单的麦饭更顶饱,这玩意吃进去胀肚子难消化,反而成了优点!
“由他们去罢。”
经过池阳人毁磨一事后,第五伦现在没那么心切,非要推广后世生活方式了,一切都要考虑实际才行。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老百姓连吃饱都不得时,又岂会去追求“吃好”呢?
“相比于磨坊,更急需推广的,乃是氾胜之书中的技艺,以及三田轮作。”
西汉农业很发达,官府也在努力推广技术,但成效有限,第五伦现在就得将这使命接过来。上林的土地全是公家的,只是租给长安人屯田而已,第五伦遂让人在上林县全面推行制度,将耕地分成秋播、春播和休耕地,逐年轮换。
秋播的是宿麦,春播则是粟米,休耕地种苜蓿、芝麻、菽豆来肥田,粪肥技术也要在汉时基础上推广开来。
中国的人民,是世界上最勤劳的人民,第五伦以为,他的政权要做的,只是组织人手挖好沟渠,将最先进的技艺推广下去,并进行一些合理的规划即可。
时间进入五月份,千盼万盼,渭北上万顷地的麦子终于熬到了金黄,翻作滚滚浪潮,苦熬两月的农夫们忙于收割及打穗。
而等到夏至日前夕,第五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