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王隆抬头应答:“君子者,治之原也!”
“只要大王爱好礼义,崇尚贤能,少些械数之心,在下的百官也会极能辞让,极忠信。再以君子臣下治民,不必等待符节相合和辨别契券就有信用,不必等待抽签投钩而有公正,不必等待衡石称量而有公平,不必等待斗斛敦概而有划一。”
“故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民服,有司不劳而事治,政令不烦而俗美,百姓莫敢不顺上之法,象上之志,而劝上之事,而安乐之矣。”
“如此,在外敌入寇时,城郭不必等待整饬而坚固,兵刃不必等待磨砺而强劲。曰:王犹允塞,徐方既来。此之谓也。”
看上去空洞,还有点文人的天真,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建议第五伦重用“君子”,也就是豪家子弟,保护他们的利益,而寄希望于他们来组织民众帮忙。
“依靠百姓来治国么?”
第五伦摇头,这是隗老西的路线,却不是他这寒门小姓能走得通的。
新的利益集团需要分蛋糕,可蛋糕不够,只能往旧势力身上动刀,不然就两边不讨好。
从长平馆之宴后,第五伦已经走上了一条满是荆棘的不归路,除了核心集团的既得利益者们无所谓,毕竟只有掀翻旧贵,新贵才能出头。关中豪右已经被第五伦得罪得够呛了,如王隆期盼的,指望一点退步,就能换取他们帮忙,实属天真。
倒不如索性走到底,三十三家,起码有上万户佃农,田租减了一成,过去的债券再一烧,虽还不算广泛发动群众,但上万人的运粮民夫便有了,可不比豪强的“善意”有用得多。
“文山的苦心,余知之。”
“但此事已有定夺,人尽皆知,再将说出的话吞回肚子里,那才是真正没了信誉!”
第五伦也不算失望,指望王隆一下子跨越阶层的意识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他每一句话,都在为自己着想,而不像某些人,看着第五伦“倒行逆施”,其实在偷着乐。
王隆顿首默然不言,他其实很少过问政事,只是近来觉得第五伦,越走越偏,心里有些难过。
但王隆很快就抬起头来,主动请命:“既然如此,为免不明实情的豪右、子钱家听信谣言妄动,就让臣写一篇,来为大王宣扬此事,赞大王爱民之心。也正好厘清一事“
“大王只针对投效刘伯升之辈,并非是想将关豪家、富户、子钱家的债券田产统统收缴焚毁,对么?”
他期盼地看着第五伦,而第五伦也笑道:“这是自然,此乃政争,只要众人效忠于魏,甚至能做到两不相帮,勿要动辄投汉,与之勾结,我自然能确保彼辈利好。”
第五伦当然没疯狂到想消灭民间借贷,再过两千年也依然健在,甚至越发红火啊。但也不能放任自如,王莽都知道尝试管控,尽管失败了,他这真穿越者,连假穿越者都不如?
魏王扶起他的奉常,说道:“方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我此番召文山来,正有让你作赋之意,还是亲师兄弟靠得住啊。”
又把臂道:“冯敬通南下蜀中,开春后,或许能将侯兄一起带回来,届时吾等子云公之徒三人,便能像当年宣明里中时一般,再度共聚一堂,把酒言欢了!”
王隆也很憧憬那一天啊,应诺而去,第五伦笑着与他作别,只是看着王隆身影自庭院中远去,手慢慢放下来,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无奈。
人生的路便是如此,曾经志同道合的人,也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啊。
第五伦觉得,王隆还是专注于整理典籍和诗书,比较好一点。
而王隆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第五伦看不到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也举起袖子,擦了一下夺眶而出的泪水。
王隆虽然一心替第五魏的稳固着想,也愿意违背己心,替第五伦宣扬此事,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师兄弟和老朋友,但王隆还是想不明白。
“豪强著姓,怎么就成了魏王的绊脚石,动辄喊打喊杀了?是,有人为富不仁,对民生有害,本有许多手段慢慢改良,何必用此剧烈之术呢?”
“大王身边,恐怕是出了荣夷父之类的小人啊!”
景丹、任光之徒,在这件事上颇为支持第五伦,王隆觉得,过去做事温和的第五伦,是受了彼辈影响。
“奉常”
没有资格拜见魏王的小角色班彪在外等待王隆,他们俩倒是很聊得来只要班彪不暴露自己的复汉企图。
王隆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只让班彪随自己回栎阳去,他们还是埋头典籍,不闻外事,才能让内心更舒服些。
而班彪知道王隆进谏失败,又回首看着茂陵城中。
冲天火焰燃起,高过屋顶和城墙,那是三十三家上万份债券被投入烈火之中,在上万户人家头顶,不知积压了几代人的利息、负担,统统化作轻飘飘的青烟,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