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的河水已很冰凉，能飞快夺走人的体温，张宗的血却是越来越热。他不顾身后士卒的提醒，姿势从蹲变为站，一手擎盾，一手挽刀，当船靠岸的震动传来时，他也第一个跃了岸！

踩着寒冷的湖水，兵卒们悉数随张宗岸，而后便列成两队，众人脸颊都被寒风吹的通红，甚至有人鼻子下已经挂了长长的涕。

张宗故意挑了一处不适合登陆的地点夜渡，岸边是一片高耸的丘塬，头守着王常留下保护侧翼的兵卒，他们的营火已在眼前，空气中甚至还有烤米的香味！

众人将鼻涕一擦，把刀叼在嘴里，在土石攀爬，犹如鬼魅山魈般朝高处攀去，他们甲衣摩擦地面窸窸窣窣的声响，都被潼塬的震天厮杀给掩盖了。

站岗放哨的绿林兵卒持火把眯眼看着河岸，困得倦意十足，就在他睁眼闭眼的当口，夜色里忽然走出一个鬼魅般的敏捷身形。

“谁！”

“自己人。”

妥妥的南阳口音，绿林兵松了口气，大概是去撒尿的人回来了，不想那人却猛地冲刺到跟前，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里！

随着一声惨叫，张宗身先士卒，打响了夜袭的号角，其后河东士卒亦紧随其后，一口气将这营地冲得七零八落，许多绿林还蜷缩在营中、围聚在火旁就被迫迎战。

王常在河边长塬布置了起码三千兵卒以防偷袭，但因为岸太长，所以是分散扎营，一营不过数百人，东西两侧的营垒相隔数里，察觉此处出事，点了火把朝这边靠拢支援。

他们这一批人数不过三四百，放在整个战场，面对数量过万的绿林，犹以小雪投沸汤。

但张宗却有自己的打算。

“不要与来援之敌浪费时间，继续向前，一口气杀到黄巷坂中！”

他们现在居高临下，能看清远处战场的情形：潼塬的必经之路，是长达十五里的黄巷坂，夹于山丘之间，这条小道因山形隆塬所限，弯弯曲曲，好似蛇形，又细又绕。

王常的绿林兵挤满其中，多点火把，放目望去，像极了一条火蛇在缓缓向前爬行，欲将潼塬这头巨象一口吞下！

张宗作战时挨了一箭，却一点不在乎，像折签一般将其掰断，目光炯炯看着前方，黄坂巷的拐弯处，那儿最是拥挤。

“趁着蛇在吞食猎物的当口，打其七寸，会如何？”

……

神兵天降！

在王常眼中，完全可以如此形容这支夜袭的奇兵，他们从最难靠岸的地方攀爬来，击溃己方侧翼一营后，竟不顾左右的绿林兵来追击，而是铁头径直往前走。

且战且进，穿过崎岖的丘塬，抵达了黄坂巷“七寸”的顶，然后便弓弩齐发，打了蹲在这休息，等待进攻潼塬的绿林兵一个措手不及！

一阵弓弩后，为首那高个大汉，更从三丈高的塬一跃而下，长矛贯死一个绿林小渠帅，而后换刀盾，带着河东兵开始在其中大杀四方。

绿林人数虽多，但碍于道路狭长，忽遭此中心开花式的袭击，数量优势不再有，也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他们已对潼塬进攻了一昼夜，虽有轮换，许多士卒吃喝拉撒都得在这小道解决，士气早已衰竭，身心也疲惫不堪，直接被打懵了。

王常很焦虑，但后方援军为乱兵所堵进不去，前方的进攻部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惶恐反顾。

反叫坂口的第七彪抓住机会，高呼“援兵已至，绿林败了”杀将出来。

巴蛇欲噬大象崩了毒牙，七寸却猛遭一击，嘴巴也被象撑破，象牙划着蛇皮，巨腿居高临下猛踩，要将它彻底碾碎！

随着第二批登岸的部队抵达，王常留在侧翼的兵卒也无暇他顾，只在河边混战，而随着张宗等人的厮杀，绿林长蛇已被斩为两段，只能各自挣扎，夜色中还不知会有多少河东兵渡河而来。

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将大军撤回来，虽然肯定会折损四五千人，但好歹能保住点种子。

“唉！”

手边没有案几，王常只能又锤了一下空气，宣布他和刘伯升的这场军事独走功败垂成！

“第五伦赢了，刘玄赢了，而我和伯升一起，输了！”

……

亏着景丹的阻止，第七彪在潼塬憋了两天，乖乖以逸待劳，守险御敌。此刻他终于能痛痛快快带兵杀到黄坂巷中，绿林士气已竭，尽管仍有小渠帅英勇作战，但还是顶不住魏军顺势一冲，纷纷败退，却又为“七寸”处张宗所阻，只能作困兽之斗。

经历了一个时辰的鏖战，待残敌死的死降的降，第七彪肃清数里之敌，走到张宗和他的河东死士们身边时，天色已经大亮。

第七彪没有第一时间感谢，而是骂骂咧咧地前斥责：“吾等苦战两日，狼烟放了五回，窦融为何现在才派人来击……”

可等他走到张宗面前时，一切质问都被鲠在喉咙里，第七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