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翁时如此刚烈,怎不见将这份愤慨,用来效仿翟义之辈,举旗赴义呢?”
“既然不敢,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宣彪没料到第五伦这么能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无言以对。
第五伦最后道:“更何况,既然不认可吾师,你方才耕地时,唱他的辞赋作甚?问过我了么?”
宣彪愕然:“这是扬雄的辞赋?不是父亲平日所哼歌谣么?”
“确实是扬子云之赋,他的反离骚,我决定隐居时赠予了我,是劝诫我勿要学屈原轻易舍生。”
宣秉让宣彪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彪儿,人的性情不同,为与不为,各有所适而已,这等事强求不来。”
“有人志气刚如金石,摧折强暴。”
“有人心怀霜雪,而甘心于小谅。”
“亦有结朋协好,幽明隐居者。”
“但不管怎么做,都算不得通达圆满,因为于世事无补,只能确保自己不同流合污而已,世事复杂,你这孺子不能一概而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
宣秉道:“我是狂狷不假,但子云乃是中庸,说什么乡愿之贼,是羞辱他,快些向伯鱼道歉。”
宣彪被父亲一通训斥,只能不情不愿朝第五伦下拜。
宣秉将儿子赶出去后,又用粗陋的笔和杨木板回了一封信。
“还请伯鱼交付扬公。”
“就说宣秉尚能饭食,日子虽然贫苦些却自得其乐,倒是扬公,还是该少喝些酒,多食蔬食。”
末了又看着第五伦笑道:“能有伯鱼这样的弟子,是子云晚年的幸事啊。”
对宣秉,第五伦还是颇有好感的,他起身告辞,但在离开前,却又回首道:“那些协助宣公父子躬耕的农夫,我听他们的口音,应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缘边各郡的流民吧?”
宣秉脸色一变,只起身朝第五伦作揖,低下了他不易屈服的头:“方才是吾儿不懂事,冒犯了伯鱼,若你想以挟边民之罪将我告去,哪怕是弃市,宣秉也会慨然赴死。”
“但还请放过吾儿,放过那些来自边塞的流民,若非被逼无奈,谁愿背井离乡?”
第五伦笑道:“宣公误会了,我不打算做任何事,郡大尹张公乃是良吏,也绝不会因此问罪于你。”
“我只是顺便一问,宣翁在郡北生活日久,可否与我好好说说,关于缘边流民南逃之事?”
……
八月初时,第五伦已经结束了他的郡北之行,回到列尉郡首府长陵城中。
而当张湛问起他此行见闻时,第五伦便将自己担忧说了出来。
“涣县汉翟道县、修令县、漆墙县汉漆垣县僻处一隅,与增山郡郡、威戎郡北地郡相邻,人口稀少,土地贫瘠。我奉郡君之命巡视,竟看到有缘边流民从北方南逃,据当地人说,已经持续数月,人数不少,绝非孤例。”
“边民又开始南下了?”张湛一惊,此事地方县乡一个字都没报,若非第五伦亲眼所见,他都有些难以相信。
而之所以说“又”,是因为类似的场景,几年前曾出现过。
且说,北方匈奴自从汉宣帝之后,就成了大汉名义的宾属,呼韩邪等几位单于还亲自到长安朝觐汉家天子,接受汉官印章,边塞维持了一甲子和平。
直到王莽代汉,决定收回旧印,并降低匈奴的规格等级,让他们不再作为宾客,而是臣子。这之后王莽改名瘾,决定内外平等,也给匈奴单于改个名:改成“降奴服于”。
加在西域的纠葛,匈奴单于终于和中原决裂,表示只认刘家皇帝,你王莽算什么东西?南北再起战火,已经几代人没打过仗的边塞,再度有了匈奴人劫掠的马队,连破两郡,斩主官头颅而去。
别的不说,王莽对外态度极度强硬,立刻向匈奴宣战,募集大军三十万人,分给十二将军统领,分道并进,讨伐胡虏。
张湛感慨道:“说是讨伐,可其实十二路大军并未出塞,只是抵达缘边诸郡驻扎下来,提防匈奴侵扰。”
匈奴内部其实也不稳定,又对被汉兵蹂躏的记忆深刻,见新军人多,暂时不敢南下,可新朝二三十万大军就这样常驻边疆。
这是朝廷财政最大的开销,王莽也曾撑不住想撤军,可大军一走,匈奴人又卷土重来,王莽觉得脸无光,便驻军如故。
第五伦道:“如此多人,边塞恐怕不能供给其衣食吧?”
张湛道:“然也,全从关中周转粮食自是不够,吃穿都要仰仗当地。并州、幽州本就不富裕,如今却要供养如此多人马,粮仓耗尽,百姓疲敝。再加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各路将军不能约束士卒,以至滋扰日盛,边民苦不堪言。”
“加天凤元年缘边大饥,人相食,谷物贵于关中,边民逃兵几千人成群结队为盗贼。虽然被朝廷派兵镇压,但仍有人转到南方各郡求活。我列尉郡也来了不少,豪右乘机将他们收为奴婢,于是朝廷又下令,禁吏民敢挟边民者弃市,抓到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