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官是三百石,还是京官,督邮才是比二百石,郡吏而已。
第五伦根本不用向督邮作揖,拱手平礼即可,反倒是马援得起身下堂相见。
当看到马援模样时,第五伦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这位督邮身材高大,站起来起码七尺五寸,三十余岁年纪,须发漆黑,眉目容貌如画。
马援算是第五伦这一世见过最俊的人了……只不知他家中可还有姊妹?
马督邮也在观察第五伦,盯着他瞧了一会后才拊掌笑道:“有气度,不愧是‘孝义第五郎’。”
看来自己早先刷的名声还是有点用的,第五伦轻咳道:“马督邮,方才吾大父……”
马援却一摆手:“事情已查清楚了。”
他说道:“确是那鲜于氏的臣妾记岔了,汝家送来的是梨而非钱帛,毕竟全县近半的闾右之家,都曾与鲜于褒有奸利往来,误记一二也属寻常。”
这是第五伦没料到的,他刚才还专程记了些春秋决狱的案例,欲与马援驳辩一番,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五伦旋即明白,既然马援能派人将第五霸唤来问话,说明证据是充分的,至于确凿与否,是否要捅到五威司命那儿,其实就在督邮一念之间。
而马援选择帮自家一把,这让第五伦满腹疑惑。
马援也看出来了,屏蔽左右后道:“伯鱼是在想,我为何停止追查汝家请赇?”
“督邮不是说,我家没有请赇么?”
第五伦担心这是马援故意为之,就是要套他话。
马援叹息:“若如此提防,那伯鱼就有负盛名,实在太过无趣。”
第五伦摊手笑道:“我是郎官,秩禄较督邮更大。”
“但以马督邮的家世阀阅,堂堂六千石之家,当不会看得上这区区三百石。”
说罢,又见马援笑而不答,他总不会是和原涉、万脩一样,要借自己刷名望吧?
但这做派又不太像,第五伦沉吟后,想到听景丹在外提及,马援屡屡拒绝朝廷征辟,比他还坚决,太学不进就算了,连郎官都不肯做,莫非是对本朝心怀不满?
加上他记得此人“伏波将军马援”的称号,应该不是新朝的吧,指不定也是个潜在反贼。
第五伦心思一转,也打算试探试探马援,遂说起一个故事。
“我在常安,听说过前朝京兆尹孙宝之事,记住了一句话。”
第五伦低声道:“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
“好个第五郎!你家若是狐狸,谁又是豺狼?”
马援本来觉得有些无趣的神情,立刻重新精彩起来。
第五伦滴水不漏,笑道:“督邮权当我说的是鲜于褒。”
马援满意了,但他的性格如此,与第五伦相会交谈,彷如聚会饮酒,酒入喉肠,则兴尽而罢,也不多说,只挥手赶第五伦。
“不能再说了,快走,再不走,本督邮恐怕要连你也抓起来!”
……
“竟是先欠了马援一个大人情。”
走出县寺后,第五伦松了口气,这桩事好歹有惊无险,他立刻去给等候在外的第五霸、景丹等人报喜,却又听到一阵哭嚎。
回过头,却是鲜于褒的家眷,在他做县宰期间,住在宽大的县寺后院,享受君侯般的待遇,如今却在官吏逼迫下,被撵出了县寺。
自家的事了后,第五伦才顾得上关心别人,受贿算什么罪?
还是那个说服属下不要996,休沐日赶紧回家抱老婆孩子的左冯翊薛宣。
薛宣在任时,本郡的池阳令举狱掾为廉吏,薛宣还没来得及征辟,却有人告发狱掾收受囚犯家属贿赂。
这也能举廉?薛宣大怒,责让督邮彻查,最后发现是狱掾的妻子收钱,共一万六千,狱掾并不知情。
但即便如此,仍以“家私受赇”之罪,取消了廉吏资格,还要追究责任。在舆论与律令的双重压力下,那狱掾惭恐自杀。
若是不自杀,恐怕不但丢官,夫妻二人皆要受笞刑。
而鲜于褒收的肯定不止这个数,若是严查,重者弃市,还要抄家,他的家眷大概率沦为官奴婢。
由此可见,不管汉朝还是新朝,对贪污受贿惩罚力度还是大的。但第五伦所见,全郡清廉的恐怕就张湛、景丹等寥寥几人,其余皆视受贿为家常便饭,直到王莽忽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炸窝。
更让第五伦没想到的是,作为本郡清官的代表,景丹居然对鲜于褒这贪官颇为同情。
第五霸等人回家去了,而第五伦还要留在城里以观后效,仍是在景丹家歇脚,进门后,景丹喟然长叹道:“也不能全怪鲜于褒。”
“在本朝,家境不好的官吏若不受赇贿赂,是真活不下去。”
说起亲身经历的那段日子,景丹话语里带着苦涩:“从始建国二年起,直到前年六月,整整六年半。天子以‘制作未定,国用不足’为由。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