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拉,味道很不好闻,乱跑的孩子脚底又将秽物带得到处都是。
七拐八拐的小路通往各家各户,屋舍盖得很不规整,若不亲自走上三四回,出了门一准迷路。
唯独有条路是用鹅卵石铺就,以北里门为起点,经过一株大榕树下的平地后,就抵达大宗的坞院。
坞院其实是独立于里聚南边的单独建筑,占据了塬上最高的位置,院墙坚固高大,门楣森严高耸,一抬头能看到一排铁灰色瓦当。
门边放着几根做工粗糙的矛,四个看门人正在说笑,见到第五伦后立刻停下话头,迎他进去。
“老家主嘱咐了,小郎君一回来就去见他。”
第五伦离开县城就一路奔回来,他料想自己退学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祖父耳中。
“还好,家里还能有半刻平静。”
进了门后,只见院落分前、中、后三进,前院是私属奴婢住的地方,土屋简陋。两旁设马厩、车房,相较于宽大的马厩而言,马却少得可怜,只有匹赤红老骥低头嚼着没什么营养的刍草。
中院为双层主体建筑,有主人的居室和待客的厅堂,但第五伦找了一圈却没看到祖父。
“大父何在?”
“在后院,果园送来了新收的栗子。”
由中心建筑偏门可入后院,后院分布猪圈、作坊、厨房等建筑,隔着墙还有座园圃,圃内菜畦整齐,冬葵与韭菜长势喜人,旁边有水井、沟渠可供浇灌,主人家的日常食蔬便来源于此。
第五伦的祖父却是在厨房里,老头喜欢吃栗子,此刻正站在灶边,等待板栗烤熟。
第五伦不由放轻了脚步,他对祖父还是有点怕的,走到他身后作揖:“大父。”
老爷子转过身来,本来总板着面孔的他,看见孙子就笑了,脸上满是皱纹。
“伦儿回来了。”
老爷子名很霸气,叫“第五霸”,是第五氏西迁后的第九代家主。
光看相貌,根本猜不到第五霸已七十有一。第五伦往日若起得早,还能看到他在院子里用凉水冲澡,再拎着长剑耍上一刻钟,每日如此勤勉锻炼的结果就是,老爷子古稀之年依然一身肌肉。
别家的地主,都是驼着背、背着手慢悠悠巡视田地。第五霸则带剑骑马与族丁招摇过市,吓得十里八乡的盗贼都不敢来第五里造次。
而他手上更有多年舞刀弄剑留下的厚厚老茧,俨然多了一对铁掌,用火钳从坑灰里掏出一颗滚烫的板栗,随便一吹就掰成两半,将果仁递给第五伦。
第五伦接过小口小口吃,嫌烫。第五霸则是一次两个放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嚼,亏得他牙口还没落光。
这年头的板栗远没有后世甜,第五伦只想着改天要不要弄点糖浆,给爷爷整个糖炒栗子尝尝。
第五霸又递给他一把剥好的栗子:“如何?果然如县宰所言罢,朝中派大夫来巡视考校,不过是走了过场罢。”
“确实如此。”
第五伦嘴里吃着板栗只唯唯应允,在第五霸问今日来的是哪位大夫时老老实实回答。
第五霸还不知道第五伦在县城里做得好大事,故心情甚佳,抚着花白的胡须道:“等到十月份,你就要去太学了,这件事可喜可贺!去年酿的酒熟了,我让庖厨杀了只鸡,割了扇肉,你陪老夫喝几盏。”
时值午后,妇人们已经开始淘米煮饭,庖厨忙里忙外,隐隐能闻见陶釜里飘出的肉香,不过第五伦却暗想:“今晚的主菜,大概是竹板烤肉吧。”
第五霸用小拇指点着本乡最西边的那个里,自得道:“第八老儿一向自傲于他家世传一经,出过太学生,看不起我家。如今他幼子第八矫却被你压了一头,真是快哉,也不枉我给县宰如此多好处。”
第五伦笑了笑没说话,直到爷孙俩坐在厨房门槛上,将满满一捧栗子吃完。
他亲自给第五霸递了杯水,看着爷爷将水咽下肚保证不会呛到后,才不急不慌地说道:“大父,其实……”
第五霸抬头听孙子说话。
“我将太学名额……”
第五霸颔首面带微笑。
“让给第八矫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五伦退后两步,准备跑路,声音却提高了两分:“我辞让了去太学的机会,将名额让给了第八氏。”
啪嗒,好好一个陶杯在第五霸手中被捏碎,老头脸上的慈祥笑容,立刻就变成了怒不可遏。
“反了,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