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澈一直以为,他那个父亲应该坐在魔殿内,全然不顾他和母亲的死活。
但秘境内的魔兽却带他来到了一个很普通的小村落。村落的最角落的茅草屋内是他父亲生前居住过的地方。
茅草屋经历百年的风水雨打,早已破烂不堪。
堂堂一任魔尊,竟然落魄至此。
他已经死去许久了。
只余一缕残魂沉睡于母亲的护心鳞中。
在狭小的破烂茅草屋,里面是泛着森白的尸骨,竟是落到了无人收尸的地步。
那一刻,夜澈是近乎凝固的茫然。
他一直恨的人,其实在母亲死后没多久,就离逝了。
那所谓的秘境宝物,早在几百年前就被人拿走了,而魔兽守护的,是父亲剥离毕生血脉和修为融成的晶体。
道侣间会有感应,父亲手中有母亲的护心鳞,自然知道……母亲的生命迹象消散了。
所以父亲全然没有了生存的欲望,选择了牺牲。
知道真相的时候,萦绕在周身的阴郁黑暗气息好像全都消失了。
他恍恍惚惚地收好了父亲的尸骨,立在茅草屋内,怔怔地站了几个时辰。
两个月的时间,都在恍惚与麻木中度过。他一直努力修炼,和魔族人抢夺修炼资源,嗜杀成性,就是为了有一天,站在父亲面前打败他,质问他为何置母亲于不顾,但乍然知道真相,人生突然失去了意义,余下的好似只有报仇了。
那么报仇之后呢。
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角。
像迷失方向的幼兽,用狠戾冰冷目光逼走靠近的人,独自舔舐着伤口。
混血确实是不该出生的吧,他能成长到这个地步,都是父母牺牲了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他,他们怎么可能会死。一个是前魔尊,一个是鲛族王女。
两个月以来都处于深深的自我厌弃中。
他游走于黑暗与鲜血交织的世界里,没有光,实力到达顶端时心底是没有底的寂静深渊。
唯有看见储物戒里的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时?才传来些微满足,驱散了他两个月以来的寂寥。
夜澈无数次后悔。
他没有从她身边带走任何东西?以至于他遗忘那段记忆,无处可寻,只能日日夜夜的茫然无措,只能凭借着她留给自己的符篆,得到些微的安心与慰藉。
但那并不仅仅是给他带来心安?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个人躺在屋顶上,捂着心口?沉默地感受那里传来的刺痛。
他只能一遍遍回味着因为失去记忆带来的茫然刺痛,嘴边是久久不散的苦涩。像是自虐般?即使想不起来,即使不知道到底遗忘了什么,也依旧要拿着符篆一遍遍凌迟自己。
直到他想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变化肯定与符篆的主人有关。
所以几乎停下了复仇计划?派遣属下去寻找炼制符篆的人。
但不会有消息。
仙门小师祖的符篆?只给过他一人。
怎么可能找得到。
后来属下向他汇报魔尊之子的行动?他主动前去离火城。
其实他本可以不理睬?直接去魔殿挑了魔尊岂不是一了百了?
只是隐隐有声音催促他,让他亲自去解决魔尊之子。
在街上?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见了她。
并不高挑?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很脆弱?仿佛某种易碎物。
目光忽然就舍不得离开了。
他听到了某种轻微的破碎声,带来微弱的愉悦?连带着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眸光有些痴恋般的深深凝望着。
好似自己为了等待这一抹身影已经许久了。
在她发觉自己视线回望他时,已经冰冷的血液宛若复苏般偾张起来,脸上带着不自知的些微紧张。
但她冷淡别过头?不理睬。
心漏了半拍,身体先大脑行动?握住她的手腕。
他好像……找到了救赎。
她就是炼制符篆的人。
他后知后觉,她在生闷气,其实那是一种潜藏着的委屈。
夜澈并不担心自己认错人。
因为他只会对她一人例外,只会对她一人动心,没有别人。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感觉是活着。
……
后来融合了两份记忆,他依旧不自信。明明可以恢复到成熟期的样子,却偏偏伪装成幼生鲛人,还和那时一样,像卑劣的小偷,骗取她的目光,享受着她的关心。
胆小地不敢迈出那一步,不敢暴露出他已经拥有全部记忆的真相。
大概是那两枚戒指给了他信心,大概是解决了魔尊让他心神敞开。
他主动进攻。
而她果然没有拒绝。
她不知道的是,接受了王族鲛人的护心鳞,等于与他签订了生生世世的契约。
这是鲛人的心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