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初春,乍暖还寒。
暖日初升,流花河畔,杨柳随风抚岸,沿河的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集市最繁华处有一家高门大户,门匾上刻“白院”二字。
两旁是白家米庄和白家布庄,布庄对面的河边有一个私家渡口。
渡口有个青竹凉亭,方便停船靠岸。
一个少年躺着竹亭顶上,翘着腿,头枕在一处翘翘的竹拱上,一手举着一本古书看着,一手从边上的纸包中不时摸出一个包子咬上一口。
也许是古书的内容太精彩,也许是包子太美味,也许被初春的暖阳晒的太舒服,少年的神情惬意无比。
偶尔抬眼看看热闹的街市,时不时颠颠腿,时不时扬扬眉,心里暗道,老爹这几天不在家,日子过得就是舒心啊。
少年姓白名云楼,出生那天,窗外白云堆若高楼,家里当时最有文才的童生老爹,给大儿起了自认最有水平的名字,很是得意,至今一到宴请酒桌上,仍时不时提上一提。
白云楼刚满十六,已是秀才功名在身,家里虽是商贾,但因为家里出个秀才,街坊邻里都不由高看了几分。
白家家教甚严,幼学前,小云楼聪慧顽皮,没少挨戒尺板子,但也学会了规矩礼仪。
幼学时,家里请了县内最有资历的李老先生来家里授学,诗书文章,琴棋书画,虽大都不太精通,但都有所涉猎。
对于老先生教授的古文六艺,小云楼倒是也不抗拒。
但下学后,一有空闲就钻到后院的书房看书,书都是平日从书商或游走商人那换来的,大多都是精怪故事和杂谈传记。
真正让白云楼感兴趣的,就是里面那些仙神传说,那些仙神神通广大,逍遥天地间,那种大自在很是让人神往。
十四岁那年,白云楼随阿娘去几十里外的流云观上香,香火银钱给的足,便夜宿在了半山的道观别院。
这么一次借宿,年少的云楼首次见到了红尘人间外的不凡。
少年早起,初阳下的薄雾,崖边练拳的老道,衣袖翻飞间,四溢的拳劲,崖下腾起的云雾回转翻腾,看的少年心神摇曳。
老道收功之际,白云楼急步向前,欲拜老道为师。
看少年神采飞扬,精气饱满,老道不由多看了几眼,和白云楼闲谈起来,问了来处,聊了喜好。
闲谈间见少年言谈举止颇不拘泥,性情也很是合意,老道便来了兴致。
老道在少年身上捏摸了一阵,最终还是微微摇头,言道世人有修行资质者万中无一,而且资质高低也不尽相同。
少年虽有微末资质,但几近于无,而且已过束发之龄,经脉晦涩,气感难寻,强行修行便如镜花水月,梦幻一场。
言语中看少年本已面露失望,但转瞬却又释然,仍然谈笑自如,心中好感更甚,拉着少年来到别院书房。
来到房中,老道摸出两本书册送于少年,一本流云道经,一本为排云掌法,言道与少年颇得眼缘,这两本道经掌法也非不传之秘,便赠予少年了。
少年自是欣喜万分,出门和阿娘打好招呼后,又返回与老道聊了半日,解了不少心中之惑。
聊的尽兴,才依依拜别老道,少年虽未改口师傅,却也尽了尊师的礼数。
看着少年随阿娘离去,老道站着别院外也是唏嘘不已。
修道修真,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今天终于在少年身上看到那点真,卡了十数年的修道瓶颈终于有了雪化之期,少年定非池中之物,送于少年的是缘法,也许也是自身的缘法。
少年看到的是初阳下仙风道骨的老道,老道看到的何尝不是朝阳下透着勃勃生机的少年。
随后白云楼的日子更是多了几分生气,错过了开脉的年纪,道经内的开脉周天之术只能得闲看看,倒是那本排云掌法招式被练了个通透。
虽仍无半分真气,白云楼依旧每日勤练十数遍排云掌,一年多的勤练不缀,而今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平日的课业倒也没有落下,去岁还顺利取了秀才的功名。
有了功名在身,倒是清净了几分,老爹除了偶尔唠叨几句勿看闲书,云楼的课业早就没有过问,应该也有看不懂的原由。
所谓积重难返,老爹气势不再,但威仪仍在,平日在家,白云楼俨然一个规矩少年,这两天老爹出门走货,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以闲散的晒晒暖阳,看看闲书,听听市井吆喝,倒也有几分神仙般的自在。
少年正在竹亭上看书看的兴起,忽然右手一空,原来包子袋已经空了。
正琢磨要不要再去买个蛋饼解解馋,忽然瞥见远远的流花河下游来了一条商船,瞧着眼熟,可不是自家的货船。
少年面色一紧,一个翻身从竹亭上跃下,将书塞进怀中,整整衣襟,扶栏静候。
货船不大,也就能装两三车货,船头立着一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中等身高,微胖,面上稍有风霜,正是白云楼的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