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感冒好了吗?”
“六舅,吃了吗?”
“七奶奶,在这乘凉呐!”
“老太爷……”
老坏种弯着腰,弓着背,像个太监一样一脸谄媚,一路上“叔、爷”的叫个不停,从村头到他们家,嘴里就没停过。
这些人就没有一个辈分比老坏种低的,倒不是他们村里没有年轻人,主要是年龄比老坏种小30岁以内的,基本都跟他同辈;小他15岁以内的,基本上都大他一辈……
有几个老坏种嘴里的“舅、叔”,年龄甚至比杨东升还要小。
这就是一个公用的孙子,摇着尾巴到处去卖好,叫的别人高兴了,别人拍拍他的头,夸一句,“好狗!”他就高兴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推开大门,也是年轻了很多胖女人从厨房走出来,边走边说,“我听说掉水里啦?怎么那么无能无吊依!”
杨东升就奇了怪了,怎么什么到了他们嘴里,都能跟无能扯到一起?
反倒是杨东升刚刚差点就淹死,自始至终没人关心一句。
胖女人再次走进厨房,抓着一把筷子和一个海碗走出来,“吃饭啦!日初,别写作业啦!”
“奥,听见啦!”里屋应声走出一个粉嘟嘟的男孩,正是杨东升的弟弟杨日初。
“跟个小妮似的!”老坏种看着杨日初随口调笑道。
除了这个弟弟,杨东升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分别是大姐杨芳,二姐杨蓉,三姐杨艾,此时都已经出嫁。
坐到饭桌前,刚拿起筷子,杨东升就差点没吐出来。
只见这些筷子个个又黑又红,还已经完全变了形,猛一看跟风干的蚯蚓似的,散发着一股恶臭。
杨东升记得从他会自己拿筷子起,他们家里用的就是这些筷子,年头恐怕比杨东升的年龄都大。
老坏种和胖女人沾沾自喜自诩这是“会过日子”。
后来胖女人淋巴癌,大姐杨芳肾瘤,杨东升……花的钱是现在省下来的几千倍。
杨东升管不了他们,只能自己拿馒头沾菜汤吃。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嘈杂声就把杨东升吵醒了。
杨东升爬起来,正看到两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走进院来。
女的肚子微微凸起,正是三姐杨艾。
毒辣辣的太阳照射着大地,平板车拉着满满一车秧苗走在水田间。
一个小孩子骑着自行车一阵风似的过去。
路和水田中间隔了一道水沟,杨东升抓起蛇皮袋,用力一甩,一整袋秧苗飞到了水沟另一边。
这时那个小孩子骑着车又折回来,一路横冲直撞,什么人也不看。
“唉唉唉……”老坏种吓得赶忙向旁边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进了沟里。
老坏种倒是会游泳,但是路这边的河岸又高又陡又滑,老坏种试了几次都没爬上来。
“拉我一把,你拉我一把……”老坏种急的直叫。
杨东升继续甩秧苗,理都不理他。
所有的秧苗甩过去后,杨东升一个助跑,一跃跨过水沟。
“我叫你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你没听见吗?”老坏种这才反应过来,也从水沟另一边爬了上来。
老坏种浑身上下湿透,一肚子火,但是他不敢去找那个把他挤进沟里的孩子算账——人家可是有父母的,只能直冲杨东升而来。
“……”杨东升一句话也不说,只用眼睛凶狠的盯着他。
“你……我!”老坏种看着杨东升吓得一哆嗦,吱唔了半天,然后……
这怂蛋竟然学起了乌龟,缩了。拖起一蛇皮袋秧苗,飞快的走远,看都不敢看杨东升一眼。
“呸!”杨东升使劲吐了口唾沫,这欺软怕硬的货色,杨东升以前还真是高看了他。
此后大半天,老坏种再没敢对杨东升说什么“无能无吊依”之类的话。
天渐渐黑了下来,水田里不时传出“啪啪啪”的拍打声——蚊子上来了。
人们陆续回家吃饭。
杨东升家也不例外,老坏种招呼了其他人一声,却忽然对杨东升冲远处一指,“分给你的地,自己插去吧!”
没有人说话。众人不傻,这大半天多少都察觉出了些异样。
杨东升什么也不说,抓起一袋秧苗就走。
分给杨东升的地位于一片荒石头滩中间。
这里原本是条河。随着河床越积越高,最终被淤平。由于淤泥的缘故,这片河床地还算肥沃。
村里一合计,年初就把这片地分给了杨东升他们这些已经成年,但是上一次分地中,没分到地的年轻一辈。
“啪!”杨东升在胳膊上拍了一巴掌,顿时觉得整个手心都是黏糊糊的。
月亮升起来了,气温迅速下降,蚊子咬起人来越发凶狠,似乎恨不得一口把人吸干似的。
终于插完了这片地,杨东升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