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里的蛐蛐儿被这一声惊叫立时不动了,中年人士顾相瞧着没了玩头无趣地放下了手中的细棍,整理整理衣裳站起身来接过书信,嘴里还嘟囔着,
“哟,这逆子居然来信了,可真不容易。”
不急不缓地展开黄白纸张,顾相仅用了一眼就看完了——谁让顾暮舟只写了两行。
—父亲、母亲,暮舟一切安好。年关将至,儿子和白安定回家过年,勿念。
“哼!瞧瞧,瞧瞧,这是一个儿子说的话吗?就两行,他写奏折呢?还真是言简意赅!”
顾行远气不打一出来,直把信拍到侍从胸口上,侍从慌手慌脚接住信瞟了一眼,心中忍不住为自家少爷竖起了大拇指,这家中能这么对相爷的也就他一人了。
“老爷别生气,估计是少爷从军惯了,行事上干净利落也是情有可原。”
这话本意是想缓和家庭关系,熟料正好插进了敏感区,顾行远暴躁了,
“说起从军,我顾家从祖上开始就没有从军的!他倒好,开了个先例,好好的四书五经不读跑去江南练兵。我原以为他受不住当兵的苦,很快也就回来了,没想到…”
顾行远冷哼了一声,
“他骨头倒是硬得很,愣是走到了今天。”
侍从看着自家相爷虽然言语冲得很,面上却没真生气,当下知晓这相爷是不快少爷整天不着家呢。
说来也是,当初少爷文采之名贯彻启牍,人人都以为少爷将来能接任相爷的位置成为新的名相,孰能想到,这少爷年纪轻轻竟在科举之时跑了!相爷当时是真气着了,奈何要主持科举,不便动身,等到科举结束,这少爷早就跑得没了边。
所幸相爷还算开明,一顿家法伺候也就随少爷的意了。一晃五年过去,除了重大节日少爷会回来,其他时间都在军营里训练。
不过他家少爷果然是人中龙,就算是从军了也一样的厉害!边华之战,之前私下里哀叹顾相之子前程尽毁的朝廷官员都收了锋芒,再也不敢拿此来暗讽相爷,那几日相爷除了在家中时时担忧外在外面可是威风得很!
越想越远的侍从眨眨眼,
“这可不,咱少爷可是认准了什么就去做的人!”
顾相不屑的嘁了一声,口是心非,
“得了,你少为他说话。把这信送去给夫人,这些天可把她给急坏了,这个小混蛋!”
侍从默然,顶着一头汗小心拿着信又跑了出去——夫人在后院种花,离这大概还有几个院落。
今天中午他得多抢几个馒头才行。
……
刚从边华驾马出城的顾暮舟蓦然打了好几个喷嚏,齐驱并驾的白安有些担忧,
“少爷,莫不是染了风寒?”
一手握着马鞍一边摆摆手,顾暮舟无谓道,
“你少爷我身体好得很,我看多半是父亲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呢!对了……”
说着,他偏头看着左边的庞武,
“庞武,你这是第一次随我去都城,到时就住在我院子旁边,那院子干净,倒也不用收拾。”
庞武点点头,面上有些土色。
顾暮舟嗤笑了一声,
“怎么?你还念念不忘呢?”
如同被打开了什么机关一般,庞武终于有了人气,他目光幽怨,直直地瞅着顾暮舟,倒是如同怨妇一般,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真的是猜出来的?”
拍拍额头,顾暮舟极为无奈,
“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
庞武话语笃定,
“这是自然,若是猜的,我权当你机敏。若不是……你手里绝对还有更机密的东西没说!”
顾暮舟:“……”
这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能不能收一收。
不想再与庞武纠缠,顾暮舟一夹马腹,汗血宝马仰天啼鸣,加快了速度上前奔去。
庞武和白安见状,连忙追了上去,那庞武犹不死心,大声叫嚷着,
“你倒是说呀!”
迎着寒风,顾暮舟大笑着回头,
“猜的!就是猜的!”
寒风料峭,一出边华,满目平地望不到边——这是启牍见不到的风景。从前在启牍,人们会为了几亩地而争论不休,抬眼望去,除了酒楼就是宅院,人人都像是困在笼中的鸟。为了生存为了钱权,他们带着面具却觉得自己活得津津有味,钱权的滋味太好,顾暮舟见过太多为了这些葬送一生的人。
所以他逃了,最先逃到了江南,据说那里是大梁最畅快的地方。借着因缘际会,顾暮舟入了军队,成为预备役的一员,从零开始的日子不好过却也好过,那里的一切由拳头决定,谁的拳头硬谁的地位高。
在那里,顾暮舟感受到了人性最本质的快乐——肉体的交锋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他不用虚以委蛇,不用事事退让,那里的一切都让他神往。
后来,他遇见了月悠——一个任性又娇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