帑孺院,与右相的周咨院以长廊相连,从这里隐约可见周咨院的轮廓。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周咨院的灯火已经很久没有亮了。方青苹默默站在院门口,远处的轮廓隐匿在黑暗里,仿佛它的主人从未出现过。
身为宰相府的大夫人、御史大夫之女——她方青苹自小就是个天之骄女,犹记当初皇家狩猎场秋狩,谁人及她马上英姿?便是当今皇上,也是称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可惜昔日马上驰骋,如今却只能在后宅里与人勾心斗角、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还要承受丈夫的冷遇。
她方青苹从来都是斗志昂扬、绝不服输,纵然苏青变心她也倔了许多年绝不低头,然而日复一日的望着远处如同不存在的院子,她突然感到有些疲倦。
方青苹不想再维持自己那所谓夫人的仪态,随意靠在镂金院门边,忽然想起今日的一个“大惊喜”。
今日午后小憩了一个时辰,这是这些年来少有的安稳觉。不曾想刚起身漱口完歇一歇,南妈妈就急冲冲地跑了过来,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
越听方青苹就越沉默,南化一向急性又爱夸大事实,言语中对那个丫头编排的很。说完又怕自己生气安慰了许久,方青苹一开始也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毕竟代表自己丈夫不贞的证据没有消失,她又回来了,还不似从前一般好教训。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很愤怒,应该马上带着人去那丫头的院里给她个教训,让她知晓即使没死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安安分分的呆在自己的一角别出来碍人眼。
但是出乎意料的,她只是有些累。同苏青相处二十载,洞房花烛夜,他轻挑头盖,许下一世白头。婚后三年,她先后诞下二女,却未曾为他生下儿子延续血脉,婆婆不满,明里暗里地要她主动为其纳妾,延绵子孙。
那时的方青苹年轻气傲,直接了当地告诉了苏青,而苏青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当即回绝了母亲,气的婆婆差点动用家法。
其实她原以为第二胎会是个儿子,民间早有古语“酸儿辣女”,怀姝儿时她喜食酸,一日三餐离了酸就没办法进食,阖府都以为这一胎是个儿子,谁能想到会是个女儿?
自那以后他待她一如既往,可只一年,棠棣进府,天翻地覆,那一年具体如何她也记不清了,只觉得那时度日如年,闭门不见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她的女儿。
婆婆在这个时候倒是罕见的与她站在了一块儿,坚决不让棠棣进府。方青苹知道,不过是因为下人们禀报那是一个女孩儿又加上棠棣身份低微罢了。若是那是个男孩儿加之棠棣身份好些,怕是她的位置就要易主了。
她眼睁睁看着苏青以当初洞房时的情真意切力保棠棣,结果这一次婆婆直接搬进了祠堂,再不问府中事。
她在等苏青的解释,但是苏青无话可说,只一味表示自己并不喜欢棠棣——不喜欢竟也可以做到这般,那对她呢?
太讽刺了,她方青苹从未见过如此厚脸之人,还央她接受那母女俩。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夫人变成了大夫人,从唯一变成唯二。
果然男人的话,听听便罢,当不得真。怪她愚钝,入心动情,错把情话当誓言,一朝梦碎半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