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观礼台上鸦雀无声。众臣以为他将多年来朝中众官分肥的事儿都密奏给了皇帝,甚至还有小账本之类也交了上去,那就大事去矣。
结果听吴继爵又大喘气道:“我等凑银三十万两,分贿元辅二十万和戚继光十万,此事是我首告!”众臣听了,那心呼啦一下落到肚里,暗骂道:“吓死我了,这厮好不会说话,可恨!”
赵祖征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老婢养的,无怪胡虏之种,全没信义!”
站在赵祖征边上的锦衣亲军听他骂的难听,也白了脸,赶紧掏出布团把他的嘴堵上。
吴继爵是祖宗是蒙古人,但归化多年,世人早以中国人视之。今日被辱骂祖宗,奇耻大辱之下,满脸苍白。
朱翊钧冷笑着对那锦衣亲军道:“不用堵他的嘴,让他骂,朕听听也学几句。”
赵祖征听了皇帝的冷笑,心中一片冰凉,哪有再骂人的胆子,垂头不语。
张居正插言道:“禀皇上,臣和戚继光分别收到贿银十五万两和八万两,已奏明了皇上。可不是吴继爵所说的数目。”以张居正之位高权重,此事也必须说清楚。
戚继光此时已经早从受赏的激动心情中冷静下来,听了吴继爵的话,才知道他早已首告,吓得后背全是冷汗。
原来上次皇帝召对后,戚继光情绪一直处于激动和亢奋状态。年后到张居正家拜年,两人私谈时,戚继光经过心理斗争,还是将此事告知了张居正,并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张居正当时非常欣慰,笑着对他说:“若元敬今日不来,我也要去找你。杨炳为京营事贿我十五万两,我都交了内帑。料你处也有,却没想到有八万两之多。”
张居正当时道:“今上性格类太祖,眼里揉不得沙子。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一旦日后发作,悔之无及。”说完意味深长道:“朱希孝无能之人,但李三泰,王通等辈均被皇上抓在手心,日日提点,早非昔比。”戚继光听了吓了一跳,在张居正家立即写了密奏请他代为上呈。
张居正道:“你是边将,我还要避些嫌疑,中官里有谁交好与你?”
戚继光吞吞吐吐道:“没有那般人。”张居正也不揭破,只淡然道:“既然这样,我代你转呈吧。”
呈报贿银事时,张居正见皇帝的神色像是知道了细节,心中跟戚继光此时一样,也是有些害怕。此时听了吴继爵所言,才觉得自己对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有些疑神疑鬼,原来是吴继爵把这些人卖了!
张居正的话音一落,观礼台上鸦雀无声。葛守礼在一旁暗乐道:“哈哈,弄出糊涂账来了,不知是谁上手刮油?”
众臣才都明白皇帝适才说“还有一万”是什么意思,心说原来是戚继光交上去的贿银,如此一来这破格之赏就变了味道,不至于有骇视听。
李环、赵祖征、顾寰听了张居正的话,用狐疑的目光瞅着张居正,转过念来又看向杨炳。杨炳当日吓唬众将,根本想不到今日会不幸言中。当时本就有借机刮油的心思,否则何必谋于众人?
此时被当面揭破,心中暗道:“若不是为了银子,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催的,才花钱弄这个差事?!”心神摇荡之下,黑脸一阵红一阵白。众人看杨炳的表情,心里都有了答案。
顾寰和杨炳关系一般,也是个火爆脾气,刚才被吴继爵气的险些爆炸,再被杨炳玩的这一手刺激,彻底爆炸。尽管被绑着,双腿在地上一弹,一头撞在杨炳身上,一边污言秽语,一边拿嘴去咬他,锦衣卫军连忙拉开他,堵上嘴。
众臣见了他们的丑态,心中直摇头。翰林学士罗万化出班道:“皇上,京营诸将私交当政、边将,重金贿之,所谋阴私,此为祖宗家法所严禁者,不杀何以肃法正纪?臣请立诛这些獠畜,为后来者戒!”
罗万化这话一出,英国公等所有众臣都知道这些人救不得了。按祖宗家法,这腹心大将,私交当政,乃极端犯忌之事,只有杨炳这些蠢蛋被银子蒙了心,才会犯下如此可笑的错误。
张居正和戚继光头脑清楚,立即上缴贿银并跟皇上说明情况,早立于不败之地。却把杨炳等众蒙在鼓里,到今日才算出总账。可见这整顿京营之事,皇帝和张居正等蓄谋已久。此时再来讨嫌,不免在拿自家勋业开玩笑了。
众臣心知皇帝今天虽然在校阅时让京营打了脸,但杀了这些蠢物也抵得过了。而且皇帝早就知道杨炳等贿赂元辅和戚继光等事,却一直隐忍不发。等英国公等勋贵求过情了,才诱导吴继爵当众扔出大料,打了一众勋贵脸的同时,也把所有人的嘴都堵得严实。
在场众人哪有智商在水准线以下的?此时都明白了皇帝所欲,各个被朱翊钧的城府吓了一跳,再不敢以少年君主视之。朱翊钧未等杀人,立威目的已经达到。
罗万化今天说了两句话,众臣都无一言回之,心底暗暗得意。刚要乘胜追击时,见张居正在上首给他使个眼色。他乃心思剔透之人,立即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得意忘形,闭嘴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