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完了面条,黄龙士掏出一些银钱,吩咐收拾完碗筷返身落座的温华。
“去,买壶好酒。”
温华翻了个白眼,道:“卖茶的去买酒喝,也就黄老头你做得出来。”
黄龙士淡然道:“余下那几钱银子,自己留着花。”
温华嘿嘿一笑,跑到自己住的小屋拿出藏好的一袋碎银子,一股脑装好,脚底抹油跑出茶馆。
他早就看中了一套春宫图,有了老黄头给的这几钱银子,可就算凑足了银子,他给老黄头打酒,顺便买回来。
当年他跟徐小子都有这么个癖好,只是那时候游历江湖,穷的叮当响,天天有上顿没下顿的,那是没钱,如今有点小钱了,总得惦念着自家兄弟一起好,温华想着下回见着了面,就拿这个当见面礼了。
礼轻情意重嘛。
那小子敢嫌弃,老子非就拿木剑削他不可。
温华一走。
黄龙士便走到茶肆的后院,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提了一柄古剑。
只见他面无异样,不见丝毫波澜情绪,只是将手中古剑朝墙头那边一抛。
古剑落入一人之手。
那是一个袖管空荡荡的老者。
老者蹲坐在墙头之上,单手接过了古剑,舍了剑鞘,手掌摊开,将古剑搁在手心上,拇指食指一抹。
古剑瞬间弯曲,剑尖剑柄铿锵撞击,如一条龙蛇头尾相咬,双指剑气所致。
古剑硬生生从中崩断,一作二,二作四,四作八截,以此类推,化为寸寸断剑。
断剑都落入断臂大袖之中,然后老头儿拣选了一截剑尖,丢入嘴中,如嚼黄豆,嘎嘣脆,嚼劲十足。
老头儿缺了一臂,可由于身材魁梧,也不显得如何年迈衰老,尤其是双眉极长,扎了一根雪白长辫。
双眉长如柳枝的老头儿嚼完了断剑,发出一阵阵桀桀笑声,嗓音沙哑磨砺如同一头夜鸮,阴森道:“黄龙士啊黄龙士,天底下还有你算不准的人,料不准的事。”
黄龙士一脸平淡道:“天下哪来算无遗策的人,我黄龙士也没自负到要人比天高的地步。”
身份不明的老头儿显然很乐意见到黄龙士吃瘪,继续在伤口上撒盐。
“你不是常常自诩你是翻书人,可今日这翻书人被别人翻了书,滋味儿到底如何?”
黄龙士步入院中,望着头顶柳絮飘落。
“我此生所作所为,不过都是要让朽木之上发新芽。”
“他是人也好,是仙也罢,是新人也好,是旧人也罢,这一页,早晚得翻过去。”
断臂老头儿却是笑道:“就怕到时候被翻过去的是你。”
黄龙士道:“如果真是那样,也没什么。”
“人终有一死,我这一生早就没了遗憾。”
“我所求,不过公平二字,只不过这二字最难得。”
“现在事儿不在我这里,而是在你那里。”
“姓叶的让王老怪输的心服口服,你不想去试试?”
“广陵江上,本是李淳罡最后一战,但被姓叶的截了胡。”
“姓叶的就是这天上人间最大的变数。”
“如今,姓叶的和李淳罡同行,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我知道你和李淳罡还有心结,现在李淳罡没死,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便是你胜不了姓叶的,去了却一下心结,也是可以的。”
墙上老头儿丢了手中剑柄。
黄龙士道:“怎么不敢?”
墙上老头儿淡然说道:“有何不敢的?”
“王老二自称天下第二一甲子,现在让人收拾了,我高兴的很。”
“更何况,听说我那徒儿能悟出一招剑十还是得了这位叶真人的指点。”
“便是你不请我,我也要去看看这位叶大真人的本事。”
黄龙士点头笑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敢跟李淳罡互换一臂。”
“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胆气。”
老头儿陷入沉思,黄三甲也不急于催促,而是悄然说道。
“天底下风流子,为情为义为仁,大多难免作茧自缚,王仙芝自困于一城,轩辕敬城自困于一山,曹长卿自困于一国,李义山自困于一楼,李当心自困于一禅。”
“真正超脱于世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除了你,还有那个元本溪,邓太阿还算不上,屈指算来,只有骑鹤下武当的洪洗象,断臂以后的李淳罡,再就是这位叶大真人了。”
“一般道门圣人,求得不过是山上成仙而已,恨不得不染半分世俗。”
“但这位叶大真人可不同,他不但与王仙芝争锋,还染指北凉事务,如今又入北莽。”
“这人比起当年的吕祖,还要厉害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