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田畴对那些乌桓文盲豪强们,仔细分说道:
“春秋与史记都有载,管仲相齐桓公,霸诸侯,于桓公二十三年前663年,应周室旁支的燕国之请,讨伐位于燕国东北方向、侵害燕地的山戎,一匡天下。
所谓山戎,就是生活在蓟县东北燕山山区里的人。战后,燕人为纪念管仲,便把齐军出燕山击山戎的这处卢龙谷要道营垒,取名为管子城,至今八百年矣。
这些东西你们不读书,不知道也无所谓,但老马识途的典故总听说过吧?你们都深谙放牧之法,这个词总不陌生。那就是齐军归途中,在卢龙塞失道,管仲建议放老马带路,记载于韩非子说林中,成为典故。”
田畴原本是请大家喝酒鼓舞士气,但说着说着居然开始说读书人的事儿摆龙门阵,很多乌桓豪强就不耐烦起来了。
毕竟听故事他们还是接受的,说说“老马识途”也行,但什么韩非子、春秋引经据典起来,他们就怒了。
尼玛说故事就说故事!能不能别引用出处!老子不关心出处!读书狗真特么贱就是喜欢卖弄!
乌桓文盲豪强们看在他是上官,才暂时忍着不快,请他长话短说:
“府君,老马识途咱知道,什么韩非子就别提了,咱都是粗人,听不得这些!跟眼下的战局也没关系!挑要紧的说吧!”
田畴脸色一正,正本清源道:“怎么没关系?这韩非子里所言,便有一处春秋、史记都不曾记载的秘辛,但故太傅读书精深渊博,从中考据出一个大秘密,涉及到你们所有乌桓人的祖宗,到底是出于华夏,还是出于匈奴!
你们其实不知道吧?你们乌桓人自古乃是商人后裔,自古就不是蛮夷,所以可不能自暴自弃啊!楼班这些败类,那是自己不知祖宗,叛国背祖背父,必然不得好死,死了都无颜在地下见父亲祖宗的!”
田畴这么一说,那些乌桓豪强立刻有点懵逼。毕竟他们也是知道点历史的,虽然识字少,文盲多,但关于自己的出身,很多人听祖辈口耳相传,都说是西汉后期内附的匈奴,至少是匈奴的一支,两三百年后渐渐与匈奴差异越来越大,才叫乌桓。
难道这个故老相传的说法还有错?已故太傅蔡邕确实懂历史,这没人质疑,但蔡邕还能翻这个案子?
这些人便有些耐心听田畴慢慢说完。
田畴便又拿出一本原文的韩非子,指着里面的说林篇,结合蔡邕的史记索隐东夷列传补遗,绘声绘色说道:
“在韩非子的老马识途典故里,原文说的是管仲、隰朋从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返,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听出韩非子跟春秋、史记的区别了没?
关键在于春秋、史记说管仲佐桓公伐山戎,而韩非子里提到的这场战事时,说的是伐孤竹。所以,山戎有很多,当时整个燕山、阴山山区的戎狄,都叫山戎,大部分山戎,也确实后来成为了匈奴。
但唯独与燕国有攻伐的那股山戎,其实另有渊源,他们叫孤竹国,那不是蛮子,把他们跟普通山戎并称是对他们的污名!管仲伐孤竹就发生在这辽西管子城,可见此地所谓戎狄,其实是孤竹国后裔。
你们三郡乌桓,并不是蛮夷之后,自古都是华夏衣冠。只是久居边地,饥啖腥膻、渴饮浆酪,渐渐胡化,这才忘了祖宗是谁而不可知!
如今本府牧守边地,得了太傅所遗史记索隐,正当徐徐教化,让尔等知真正祖宗,与其他大汉子民一般,勠力同心保家卫国!”
乌桓豪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们稍稍捋了一下思路,发现田畴只是证明了“他们不是普通所谓山戎之后,而是孤竹国之后”。
但孤竹国是个什么东西,这些蛮夷还是不懂。
便有人继续追问:“敢问府君,这古代的孤竹国,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刚才可说我们是商人之后,孤竹国是古时一个经商之国么?”
田畴反而一愣,他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有点“没想到文盲们有多文盲”,所以误以为报出“孤竹国”这个名字,大家就秒懂了。
看来还得解释得更小白一点。
“哎呀,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孤竹国啊,太史公的史记你们虽然没看过,但总知道史记有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吧?这七十列传、开宗明义第一篇是啥?不就是伯夷叔齐列传第一,那是古今第一档的贤人。
伯夷叔齐就是商周之交时、商室封君孤竹国的公子,因为推位让国,欲离开故国投奔文王。但中道闻文王薨而武王立、会盟伐纣,伯夷叔齐以以臣犯君相谏阻。商亡后他们也不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首阳山上,这是何等气节?
只是你们不知道,那孤竹国在伯夷叔齐死后,其实也并没有亡国,而是一直守着尊奉商室之名,留在这辽西。与辽东、三韩的箕子朝鲜一样,坚持奉商为正朔。
皆因周在西而商在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