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凌晨时分,雒阳北宫德阳殿。
袁术在数千亲卫骑兵的保护下,风尘仆仆地赶到雒阳城,连夜进入了已经无主的皇宫。他的先头部队,在前一天傍晚的时候刚刚控制住雒阳城门。
为了这一刻,袁术连坐辇都放弃了,难得地选择了亲自骑马赶路。
已经养尊处优数年的他,骑马狂奔五十多里这种事儿,已经多年没做了,下马的时候简直双腿麻痹,没人扶着站都站不稳。
不过,在看到德阳殿的那一刻,他的内心还是壮怀激烈:不管这辈子最后结果如何,好歹他也登顶过。
八年前十常侍之乱时,他也带兵放火攻打过皇宫,但只是烧了南宫侧门青琐门。他和袁绍的兵都还没打到南宫最后一进的温德殿时,十常侍就裹挟着皇帝逃去北宫了,还被卢植和李素在天桥复道下面救走了跳桥的太后和陈留王。
当年未竟全功,常令好高骛远的袁术引为憾事,后来他指派孙坚讨董攻下雒阳,又被关羽和朱儁抢走了头功。今天,才终于以北宫主人的姿态,踏入这座皇宫。
“后续该何去何从呢?这次的步子实在是迈得太大了,朕也是被逼的啊,为什么董承要带着先帝去伊阙关跟朕不死不休?
若是皇帝肯懦弱一些,临死前多苟延残喘几日,榨出几道有价值的诏书,让天下诸侯互相残杀也好,不至于如今不管大家信与不信,一大半矛头都集中在朕身上”
袁术抚摩着德阳殿上的御座扶手,内心感慨万千他当然还没敢称帝,所以只是在内心活动里偶尔用用“朕”这个自称,过过意淫的瘾。
大殿上并没有宦官和外人,袁术的亲卫都把守在门口,也不怕有人看见他的僭越之状。
在起兵勤王之前,袁术和杨弘阎象一开始商量的计划,完全是另一个版本他只是贪,并不是傻。袁术很清楚,把天下重新搅动到大乱的状态,乱中取利,并不等于要同时跟东西两个方向的诸侯都开战。
袁术也很清楚自己打不过天下人,他原本只是因为被憋在刘备和袁绍默许的天下平衡态势里透不过气来,无法壮大地盘,想要搬掉皇帝。
如果能借助皇帝的诏书,宣布其中一方为“朝敌”,然后他袁术拉着另外一方先把朝敌那一方灭掉,趁机从朝敌那儿攫取一大块人口地盘,这才有继续扩张的根本。
豫州与荆北位于天下腹心,四战之地,肯定不能同时跟四面所有敌人开战,一拉一打玩平衡是必须的。
历史上,哪怕是袁术已经强大到觉得“大汉江山半入我手”时,他也没敢跟全世界开战,不也照样在拉拢吕布、并且视孙策为己方臂助么。
结果,战火一响,所有战前参谋计划全部肆意奔放,完全不按剧本走。
董承不像之前的那些挟君权臣那么强硬,居然肯相信皇帝被缚演戏。
皇帝也不如之前被别的权臣挟持时那么软弱,居然变得刚烈、想要彻底拒敌于河南尹之外。
权臣不权臣,懦君不懦君,成何体统!
最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心烦意乱又激动了一会儿后,袁术转身坐在御座上,难得诚恳地追问刚刚跟在身后的杨弘和阎象:
“事已至此,下一步该当如何?来都来了,如果确实得罪了天下诸侯,要不索性以为先帝报仇之功,称帝?”
杨弘、阎象闻言大惊。这时候要是称帝,那就完全只是过把瘾就死了,这是因为知道搞砸了,所以想要破罐子破摔,好歹不枉此生?
阎象艰难劝阻:“陛主公,原先的计划不是如此的,就算天下诸侯相信了先帝是直接死于董承劫持之手,可我们毕竟不如原计划中那么干净。肯定会有诸侯说如果我们当时网开一面,放董承离开,先帝就不会死了。
这样的为先帝报仇之功,怕是不足以支持称帝。而且天下强势的刘姓宗室还有不少,此刻倾覆汉室,必然被各方围攻。
还不如尽量想方设法诈称先帝被董承杀害之前,弥留之际曾留下口谕,以天子无后为由,传位给某个外镇宗室。或刘和,或刘备,或刘表。
如此,以如今各方诸侯之野心,没有被这个遗诏传位的那几方,肯定会宣扬此口谕遗诏为伪造,不予承认。但被这份遗诏传位的那一方,肯定会拉拢我们,跟其他拒不奉诏的那些诸侯厮杀。如此,我们才能逆境求存,得到发展。”
袁术眼前一亮:对啊,天下诸侯是否相信“先帝是董承杀的,他是给先帝报仇”,其实关键根本不是在于证据是否确凿。
证据是肯定不确凿的,都杀人灭口杀干净了,死无对证。
这个问题的关键,是看诸侯们愿不愿意相信、相信了之后对他们有没有好处。只要愿意,目前这点遮羞布是够用的。
不过真要是用了这一手,也就意味着他袁术短期内是失去了代汉称帝的资格了。下次还得再找机会,再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