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土法望远镜,估计连后世的吃倍镜放大倍率都不如,但看看月亮还是够了。
毕竟视力好的人,肉眼裸眼都能看出月球上有阴影凹凸,放大个八倍要大致看出环形山还是做得到的。
以如今的技术实力,能用水晶磨出八倍镜已经很不错了。1609年伽利略第一部望远镜,也不过是32倍镜,要晚1400年,那已经是文艺复兴末期大航海时代的技术水平了。
诸葛亮稍微看了一会儿,就惊呼:“李师,这蟾宫桂树,似乎只是月面上有坑啊。我上次就怀疑有坑,只是看不分明。但现在看来,次暗的地方分布跟入冬之前看到的差不多,最暗的部分却偏移了。
这明显是那些坑和凸起的阴影,因为月相和日光的角度变了,所以影子转了。最黑的地方是坑影,次黑的地方是坑体。”
李素非常满意:“不错,以后什么姮娥,什么蟾宫桂树,都可以不复存在了。不过,看问题也要分两面,月上诸物虽然没了,但文学意境和世人寄托的情感却是可以独立存在的。”
毕竟如今连唐诗宋词都还没有呢,让诸葛亮过早把那些文学意境彻底解构掉也不是好事。
科学归科学,文学归文学。只要文学做好自己的工作,别捞过界,别妄图前进一步把自己包装成“自然哲学”,李素就应该营造一个两者共存的学术氛围。
诸葛亮还太年轻,已经在某些方面有了巨大成就,没人帮他踩刹车引入更多视角的话,很容易陷入信息茧房一条道走到黑。所以李素还是要偶尔提醒一下,压制其偏科。
诸葛亮果然还是一时有些不理解,主要是他的肉身还太年少,没有那些对文学浪漫的需要,哪怕有妹子来蹭天文台,他也是心中无女人观星自然准。
对于李素的话,他只能是先记着,警戒自己,然后套用看过的其他书来解释。谁让他这一年半来,阅读量极为惊人呢。
李素趁热打铁说:“世人百态,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则人同此心。每个人的视角都可以被适当尊重,未必都要世人按你这个客观上最正确的视角解读,可以求同存异、抓大放小嘛。
只不过如今这世上,一时能出现的科学创见少之又少,而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之人产出繁多。那就交给历史去检验好了。科学创见虽少,只要正确,都是金玉良言,自然能全盘传世。
文学杂音中或许充斥迷信,但那些迷信只要荒谬粗鄙,不出数十年,盲信的那代人死了,或者更多的谬论出现了,也就没人记住了,能留下来的,就是民族人文的共同信仰、文化符号。
何必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强求在那些已经貌似过时糟粕的东西刚出现时,就将其灭尽呢,只要是糟粕,历史自会灭之。”
李素这番话,已经充分把科学和文化宽容、人文关怀的关系说清楚了,具体就看诸葛亮的悟性了。
并不是这个世界有了天体物理、揭示了月亮是个麻子坑脸,文人就不能写“桂华流瓦”了,也不是不能寄托“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了。
诸葛亮毕竟历史上也是大文学家,他骨子里感觉有一股还算文艺的火苗被李素点燃了,忽然觉得自己的视野更加神髓。
他做了一年半灵台令,判断了一年半天下著作哪些该推广哪些不值得。其实哪怕没有诸葛亮来做,历史也会做出选择,把最容易传播最有价值的东西剩下,污秽落后之物渐渐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他诸葛亮只是在加速历史选择,而不是代替历史选择。
刘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一开始听诸葛亮把“蟾宫姮娥”之类的美好意向用不可辨驳的客观事实彻底打碎,也是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后来听了李素执中豁达的解释,充满了人文关怀,才觉得心里暖暖的。
“还是伯雅哥哥比那个阿亮有气度,高度完全不一样啊。不过也有可能是阿亮还太年轻。”刘妙心中如是暗忖,就想缠着李素写一点清静无为以月为象的诗赋。
“李兄,既然说得这么有道理,何不作诗赋吟咏,以志心物之辩。刚才那番话的悟彻程度,比小妹这修行之人都深远呢。”
李素尴尬一笑:“这有什么好写的。”
刘妙坚持说:“那不一样,你说了那么多,也得证明自己是心口如一,否则,岂不是知道了月相的天然真相后,心中就文思崩塌、寄托消散。你自己都做不到,还如何劝世人把那个科学和人文兼收并蓄包容?”
李素无奈,实在写不出来,嗯嗯啊啊了一会儿,随便写几句六言骈赋安慰他们:“擘一柄之火齐,望苍天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银汉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
李素自己其实都觉得尴尬不已了,好在这种谈玄的环节,本来就是人人跟五石散发作似的说话没个准,倒也无所谓。只要别人别全文记下来就好,要外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