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块临羌高原边缘褶皱山区的河谷平原。黄河沿着河西走廊山地最低的地方流淌,一条条从南侧流入黄河的支流,从雪山高原上流下来,汇入黄河。
而这每一条支流之间的河谷平原,两侧都是雪山高耸,要从黄河的一条南岸支流流域去另一条南岸支流流域,交通非常不便。除非你先往北进入黄河、再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到上一个河口、然后再顺着支流逆流回去。否则,哪怕两个羌族部落的河谷平原直线距离只有五十里,他们也无法直接往来,除非你翻大雪山。
因此,西羌无君长,是建立在他们每个河谷部落与另一个河谷部落来往很不方便的基础上的,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就导致他们没法跟开阔大草原上的匈奴人那样,谁受灾了就立刻去隔壁抢,去隔壁的路绕太远了。
如果去了,那就不是跟匈奴人那样抢点东西,而是要彻底把邻居灭了,把邻居那条河谷的草场农地彻底占领,去了就不再回来。因为他们缺乏可以轮着游牧的草场,他们只能牧而不游,邻居之间因为争夺草场,经常你死我活,数百年来结成宿仇,最后两个邻居部落可能不死不休。”
西羌人的“内卷”,可比匈奴和鲜卑严重多了,没地方给他们游。但这也导致西羌人除了放牧之外,也会从事一部分农业,因为农业的单位土地出产肯定比放牧要高得多。四十亩地作为草原放羊,只能养活够一个人生活的羊,用来种田却能养活至少全家人。
所以羌族部落往往是常年没有战乱、人口繁殖得多了,憋在一条黄河南岸支流河谷里出不来,就开始种田,把河边两岸最肥沃的土地从草场变成农田。
除非哪天部落跟邻居发生了战争,人口被屠杀掉一大半,马尔萨斯人口爆炸危机降下来了,人均土地占有量又上去了,通过杀人减缓内卷,那他们又会恢复懒惰的放牧不种田生活方式。
羌乱的本质,就是人口繁殖得多了,资源有限,两边都是雪山没地方发展,而朝廷还收人头税,人多了税更多,生产资料却没多。没有地方拆借腾挪释放压力,所以东汉羌乱前后乱了一百多年消停不了。只要人口在繁殖,税制不改革,就一直乱。
“没想到羌乱与匈奴鲜卑作乱,竟有如此深层的区别,我辈一贯视诸胡为一类,朝中掌大鸿胪的衮衮诸公也是这般见识,真是误国数十年。”诸葛瑾听了李素的分析,忍不住发自内心地赞叹。
黄权更离谱,拍马屁拍到了这种程度:“唉,要是右将军早生数十年,朝廷也早几十年任命您当大鸿胪,大汉天下怎会被羌乱拖到这步田地。想想中平年间朝中还有三公建议放弃西凉,甚至放弃三公。满朝宰辅不如右将军高见呐。”
杨洪也拱手道:“难怪右将军当年年仅十八,便能被故燕王慧眼识才,拔擢为护乌桓校尉拥节长史,次年又转授使匈奴中郎将,对外番诸胡事务,右将军可谓洞明烛照矣。没有直接让您当大鸿胪,是先帝的损失。不过,右将军既然知道西羌与匈奴鲜卑不同,又该如何治理呢?刚才说的白叠花与棉布,与平羌乱又有什么关联?”
李素继续给他们洗脑:“这都没想明白?那我问你,西羌之人,与如今陇西郡、天水郡的汉人,有什么区别么?如今天水的许多汉人,其实都是西羌汉化规划而来。他们生活的地区不适合游牧,只能牧而不游,按照自然发展,本来就是会随着人口的增长,自然而然彻底汉化,放弃牧民生活方式,变成汉人的农民生活方式。
可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能完全放弃牧民生活方式呢?说到底其实是一个字,冷!他们生存的地方比天水、安定更加西北,越是西北,越是寒冷,而且干燥之后昼夜温差更大。你们是南方人,没去过河西走廊不知道那里的苦寒,胡天八月即飞雪,何况他们生活在临羌高原边缘的雪山河谷中。
他们也想像汉人一样种田,就算穿不起昂贵的帛,也穿穿廉价的葛布麻布,可是葛布麻布太冷了,他们必须穿皮袄才能冬天不冻死,所以哪怕他们再想彻底汉化种地维生,依然要确保放牧一定数量的羊,获取羊皮做皮袄。你去巡视一下羌人的生活方式,就知道他们吃羊肉只是添头,饮食是可以种粮种菜不依赖羊肉的,羊肉只是获取皮袄的副产品。
有了白叠子花之后,长绒的纺纱织棉布,短绒高产的填充棉絮,而且气候又适合西北烈日干旱之地种植,耗费水量还少。二十亩地草场产出一套羊皮袄,换成种白叠花之后,同样的面积能造出十五套棉袄,穿上棉袄之后,羌人就渐渐彻底汉化成汉人了。
到时候再辅之以税制的改革、疏导羌人耕地不足时组织迁移。加上他们游牧生活方式改掉之后,以劫掠维生的生活习气也会渐渐平复,更服从管制,何愁羌乱不平。”
诸葛瑾听得热血沸腾,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疯狂监工扩产缫丝机织锦机、培养了越来越多的工匠,也并不是在为肉食者鄙的人的享乐提供方便,而是在为了大汉朝的长治久安打基础。
“原来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