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我不喜欢,更别提三哥哥了。”
高空颇冷,风又喧嚣,田贞仪说完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因着天冷,习惯性地往刘钰的身边使劲儿靠了靠,伸出手拨过刘钰的大氅,裹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带着一抹笑意,淡淡地仰起头,迎着阳光,深深吸了一口已经被科学院污染的、有些刺鼻煤烟味道的空气。
“你我之命,当由你我。三哥哥这是准备将来借着游玩时候,忽然跑路,对吧?”
身在半空,她却一点不怕,直言不由天。天无二日,太阳刺眼,她却迎着太阳微笑。
这天,不是她仰头看的天。自是另有所指。
刘钰嘿笑一声道:“我自也是这般想的。或死、或生,寄于别人一念之间,终究难受。”
“之前既做外臣,肯定不能与太子结交。太子是和秉性,我也不知。便不提他,就是皇帝,这也难说。”
“都说,伴君如伴虎。”
“留侯、诚意伯选的,是离这老虎远点。我却觉得,为何老虎吃人便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我是想躲,所以提前准备,只说自己要游山玩水。不要等到皇帝哪天感觉他自己不行了再跑。只要再过些年,事成了,走便是。”
“培了土、撒了种、浇了水。闭眼之前,或看得见收获;或看不见收获,那都无所谓了。便是此时不收,将来也会收。”
“只不过,事终究未成。将来若事成了,一走了之也好、重洋避祸也罢,那就都无所谓了。”
“你也听我说了诸多这世间风景,届时也去那坤舆万国图里的利未亚洲看看狮子鸵鸟;去那北亚墨利加看看参天之树。实在不济,隐姓埋名,居于大洲远洋之外,看看远赴重洋传到万里之外的天下内的消息。日日给你讲些你喜欢听我讲个不停的故事,倒也快活。”
依偎在怀里的田贞仪扭过脸儿,看着刘钰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三哥哥如今奏明了皇帝,要带我游山玩水。天下内的名山大川,先游历遍了,日后再去看看外面的风物,确实也好。”
“若真要走,一封书信,一艘大船,便足以。我只要你在身边,什么利未亚、亚墨利加,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怕是,如今还年轻,将来却老了。便知那边有风景风物,也走不动啦。只是,你既认了理,我也劝不动,况且我为何要劝呢?”
“坊间说,夫唱妇随,焉知你我这是夫妻同谋?”
夫妻间相处久了,刘钰私下里说了太多“大逆不道”的话,田贞仪早已习惯,内心甚至都有了准备。
如今听到刘钰流露出为将来跑路做准备的意思,心情好不紧张,相反是一阵轻松。
她所怕的,不是刘钰要做什么。
而是怕,刘钰在将来,在事情将成未成、天下大乱未乱的时候,去殉道,竟去继续做那引路人。
平日里,刘钰和她讲过很多关于“历史的必然”这样的道理。
在这一点上,她和刘钰是有一点点相左的。
她很认同刘钰的说法。
但是她觉得,刘钰既然已经忙于创造物质基础了,培好了土、撒好了种、浇好了水,日后水到渠成。便是缺了他,也无非晚个三十年、五十年。
如今南洋已下、东洋已平、西域收复,便是折腾了三十年、五十年,也不怕再有明末差点被人摘桃子的事。
一旦将来该培的土都培了、该浇的水都浇了,那就一走了之。
何必去当第一个举着镰刀去割穗的人?
你带了头,或能快点,可以史为鉴,陈胜吴广不是汉天子;韩山童刘福通,也不是明太祖。他们的结局倒是一样,都死了,那又何必?
田贞仪觉得,既是历史的必然,若无刘邦,许有王邦、赵邦;若无李自成,也有陈自成、孙自成,难不成还真能让东虏得了天下?亦或是大明继续延续原本的统治?
可刘钰的想法,却隐隐透露着一种想要将来带头举镰割穗的意思。
今日听到刘钰竟主动说起来将来可能要跑路,隔着重洋看戏,还说什么“今日不收、明日也能收”之类。
田贞仪没有丝毫的惊讶紧张或是不安,反倒是满身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