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官场上的欺上瞒下的道理,还是精通的。
若是全然挑明了,是朝廷的人来找自己,甚至直接把朝廷的人引荐出来,那么自己在这些雷珍兰眼里还有什么用?
只有自己当中间人,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既然对方自己瞎猜,觉得是自己的弟弟和自己说了什么,那么自己就可以垄断一下城中华人豪绅与朝廷之间的联系渠道。
这些雷珍兰又和朝廷那边没有什么联系,到时候自然觉得是自己在其中沟通,甚至觉得自己早就和朝廷勾搭上了。
这样一来,届时给朝廷派来的大员行贿的时候,自己还用出钱吗?
到时候,送礼的是自己,而出钱的是那些雷珍兰。
情归自己,钱别人出。
难不成这几个雷珍兰还真的敢去问问朝廷这边他连富光和朝廷到底有没有关系?
以他多年的经验,肯定不会的。
有些事,不能问,只能自己猜。就是要借着这种只能猜不敢问的空档,好好为自己谋一份利好。
他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脸上露出这种别有意味的笑容,这几个雷珍兰便自动会猜想出许多奇葩的可能。
越不解释,猜测的越多,越离谱,也就越觉得能干的成。
果然,片刻后,周围的几个人都用一种恍然大悟、惊喜不已的神情,一起看着连富光道:“既然连兄早有把握,我们干便是!”
连富光心道我自己都还没把握呢,王大人既没说朝廷的大军什么时候来,也没说总督的荷兰兵是不是被消灭了。但这时候要是说实话,你们一个个的又得犹豫,哪里知道这是唯一一条死中能求活的路?
“诸位,既然要干,那么只靠咱们的家丁奴仆,怕是不够。”
“得把城中的唐人都集结起来。此事,我看也不难。”
“只消说:朝廷大军要来,荷兰人怕守不住城,要先把城中的唐人屠戮干净,分掉财产、霸占妻女,乘船逃回荷兰。”
“如此一来,城中的人如何不会跟咱们一起干这大事?”
这几人均点头,赞道:“确实不难。”
“以往荷兰人有什么事,也都是叫我们通知下面。下面有什么事,也是入咱们唐人的公堂。荷兰人只要稳定和人头税、商铺旅店能照常开就是。”
“咱们作为中间人,城中的唐人有什么事,只能从我们这里得到消息。只要咱们这么说,他们哪里能不信?”
“一直以来,他们就没有直接从荷兰人那得到消息的机会。”
“他们还是很好骗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城中的华人确实好骗。
这与见识无关。
而是因为荷兰人的统治方式,使得城中的一般华人,根本没有接触殖民政府的机会。
包括司法审判等,华人都有自己的公堂。荷兰人只要钱,只要稳定,也根本没想过华人会造反这样的事。
作为中间人、包税人,实际上完全垄断了城中中下层华人,与殖民政府之间的联系。
他们是城中华人了解殖民政府政策的渠道;他们也是殖民政府维持统治和税收的渠道。
欺上瞒下,是中间人所必备的技能。若连这个本事都没有,是没办法当好一个殖民政府的中间人的。
在场的甲必丹、雷珍兰对荷兰殖民政府很了解;对城中的华人百姓,也很了解。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能煽动城中华人,给他们当炮灰,帮他们把总督府烧了、把他们的罪状烧了的办法。
若说什么朝廷大军前来,让城中华人以为内应、迎接王师之类,城中华人多半不感兴趣。
一来一些人出生都不在大顺,和朝廷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二来他们做小生意、小买卖,固然困于见识,考虑不到荷兰人走了之后对他们生活的影响,但也明白谁赢谁输,自己都是做小买卖、交税,区别不大。既然区别不大,为啥要流自己的血,去争取一个根本没有变化的改变呢?
可要说荷兰人要把他们的家产抢走、妻女霸占,屠杀他们,这就很容易把百姓煽动起来反抗了。
若是以往,或许很多人打心眼里害怕荷兰人,宁可等着荷兰人把刀子架在头上也不敢反抗,默默等死。
但现在不同以往了。
荷兰人在印度败给土邦的消息其实已经传开,荷兰人进勃良安围剿两次失败更是根本隐瞒不住。
统治这东西,有时候,真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便明明有本事推翻,也觉得不可能,甚至不会而不是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
一旦不信,造反这种事,就像是在荒芜的小路上看到个抱着金砖的小孩,冲上去打一顿抢走金子那么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