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离对华贸易,这倒真是可以将刘钰一军,也是刘钰预计中觉得可能性极低的情况。
退一步,海阔天空,至少在煽动政变一事上,若是荷兰这边主动退一步,他就不好办了。
只是,和所有帝国末期一样。
知道国家出问题了,也知道下一步大概该怎么走。
可就是……寸步难行。
安东尼的设想是有利于荷兰的,甚至如果不考虑大顺下南洋的话,几乎是荷兰今后的最佳选择。
之所以不考虑大顺会下南洋,因为就像是一个壮汉殴打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又是笑嘻嘻绕后准备敲后脑勺、又是在饭里下巴豆,这本身就不合理。
按照常理来说,或者说按照单纯的商业利润来考虑,大顺如果真想下南洋,根本用不着这么多麻烦,打就是了。壮汉殴打小孩,还需要绕后砸头、或是饭里下巴豆吗?
这里面的区别就在于,如果大顺不想制霸七海、不想干涉欧洲,那么马六甲关门就是最佳选择;可大顺若是想制霸七海、想扶植海商、想维系远洋的预备役水手、想要不闭关锁国而是主动干涉各国事务,就必须做更多以确保不至于马六甲关门。
纯粹的商业利润角度来看,区别不是很大。
荷兰有自己的处事逻辑,从二十年前瓜德罗普同盟战争结束后,作为战胜国的荷兰没有参加战后会议来看,荷兰其实是想不问窗外事的。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
用荷兰的逻辑来推测大顺的举动,就不可避免要出现预判的误差,大顺派人来荷兰,按照荷兰的外交逻辑,本身就意味着大顺不想下南洋。
安东尼想要即时战略收缩、提前止损、绑上大顺资本这条大腿的办法,无疑是正确的。
然而,这个长久看绝对是正确选择的办法,立刻招致了荷兰省各个寡头的反对。
“大议长阁下,您明白您在说什么吗?”
“剥离对华贸易,意味着股票需要重新计价,也就意味着东印度公司需要公开财务报表。”
“您应该知道,十年公开一次,已经是极限了。可不公开财务报表,怎么剥离业务?所有股东的补偿怎么算?”
“假设我有3000盾的股票,那么剥离对华业务之后,应该退给我多少钱?我的股票还值多少钱?这需要财务报表公开,然后计算吧?”
“就算公开了、计算了,作为股东,为什么会同意剥离对华业务?尤其是对华业务已经是稳定的利润来源的情况下,所有股东都不会同意的。”
“17人委员会一旦同意了这个决定,立刻会招致股东们的反对,从而要求重组董事会、公开财务报表。而这……是绝不可能的。”
十年公开一次财务报表,已经是求爷爷告奶奶外加执政官掌权时候的强压之下的结果。
现在作为大议长的安东尼,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控制东印度公司,除了异想天开,在场的人也想不到别的词汇可形容的更为贴切了。
在“理性”地反对之后,有人甚至直接开了嘲讽。
“大议长阁下,您想取消东印度公司的独家垄断权?相对来说,恐怕让七省统一集权、塑造出一个真正的联省共和国,更简单一些。”
虽然早就知道做事难,也早就有了心理预期,可被这么一通嘲讽之后,安东尼还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今天这个会,谈成了什么事?
加税,没谈成。
让东印度公司剥离对华贸易业务,直接遭到了嘲讽。
所以到头来,明知道骑墙想要两不得罪的结果,最终是两边都得罪,也只能按照这个套路走下去?
明知前面是死路,也只能往死路走?
“先生们,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去做,那么联省会议的意义又是什么?”
安东尼怒不可遏地质问
“大议长阁下。联省会议存在的意义,是通过争吵,让尼德兰人民确认这不是一个独栽的君主制国家,并且假装七省是个统一的整体。如果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那我们独一无二的共和政体,又和那些君主制国家有什么区别呢?”
城市寡头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个回答,十分正确,正确到让安东尼无话可说。
“所以,我们在内部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能在国外通过外交来试图维系永久的和平?”
其余人没有说话,默认了这句话。心道,是的,内部做任何改变都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外交来继续维系内部的稳定。
唯一可以增拨的费用,就是外交官的开销,以及外交官的培养。
1702年威廉三世意外摔死之后,外交官全面取代了海军上将和陆军将军;外交官的马车也取代了海军的战列舰和陆军的火炮。
四十年来,最有能力和威望的前任大议长凡斯林格兰特都没有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