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
圣天子要摆驾正阳门,琉球王自知罪重自缚请罪于圣朝。
琉球王到底也是个王。
大顺只要还将一天礼法,郡王终究是郡王,那些落难到琉球的海商给琉球王、实际上是给萨摩藩的人写“盘问录”的时候,称呼都是王爷。
琉球国在市井故事里的出镜率还是挺高的,京城不少人都听说过琉球。有文化的,知道那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小国;没文化的想着这怎么也是个王国,那不得三千里江山?
至于琉球王到底犯了什么罪,京城的传闻可是多了去了,但总体上都绕不开琉球投靠了倭国。
京城不靠近大海,倭寇这样的记忆即便京城里年纪最大的人,也没经历过。
可是,再怎么样,《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也都听过,开头便说日本国关白作乱,遂有了李甲纳粟入监之事。不但知道这日本国有关白,还知道当初作乱的关白叫秀吉,姓平。
至于再多,百姓们也就不知道了。日本国锁国已久,从未来朝贡过,百姓的记忆也就停留在很久很久之前。
茶馆里那些说书的,有的正赶上杜十娘这一段,便道:“却说前朝自永乐帝九传至于万历帝,已历十一世。这位天子,聪明神武,德福兼全,十岁登基,在位四十八年,削平了三处寇乱。那三处?日本关白平秀吉,西夏哱承恩,播州杨应龙。”
“平秀吉侵犯朝鲜,哱承恩、杨应龙是土官谋叛,先后削平。远夷莫不畏服,争来朝贡。真个是:一人有庆民安乐,四海无虞国太平。”
说到兴起处,说书人也不免加上几句颂扬本朝的话,说到:“但若说到本朝,那前朝万历年可就又不如了。圣天子亲征罗刹、收复西域,复汉唐之旧疆、防北患于未然,如今更是万国来朝,便是那西洋诸国都来了。你们可知那西洋诸国距离这里多远?”
茶馆里的人鲜有高官,也不知道紫禁城中因为“朝贡”还是“外交”的争吵,只当那些西洋人是来朝贡的。
朝廷也要装出一副天朝上国的样子,自然不会去解释什么是外交、什么是朝贡。
加之西洋人也实在没给京城人留下太多的记忆,早些年倒是有去洋和尚庙看光景的,这几年洋和尚庙也关了。
而刘钰也没给火柴以洋火之名的机会,京城的玻璃京城百姓也不知道这东西源于西洋,就知道京城的玻璃都是遵化州产的。
至于火铳、大炮,乃至于大顺的军改,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火铳古已有之,或有知情者知道这火枪仿自法兰西国,却也没有闲的没事干取名叫洋枪的。早些年那满满罗马味儿的“鲁密”铳,都被传为了“禄米铳”,当兵吃粮之意,况于在命名的时候根本就绕开了仿制名的新式燧发枪。
京城跑动的带转向架和避震弹簧的高档四轮马车,也被叫做征西车,说的是当年征准部的时候这样的四轮马车在京城露了一面以作后勤之用。
皇帝圣谕,分开了西学和实学,在这个使使劲儿还能超胜的年代,西学和实学完完全全的分开了。
读孔孟的,叫读儒学;学几何的,叫学实学;跟着洋和尚唱弥撒的,那才叫西学。
既已分开,这西洋诸国在百姓眼里,自然只能是来朝贡的。
茶馆里说书的起了性子,拍了拍当朝的马屁,终于又收回了正题,讲到了杜十娘的故事。
可正讲到孙富遇到李甲的关键处,就听几个人从外面进来,喊道:“还在这听什么书啊?去看热闹啊。琉球王自缚请罪,天子摆驾正阳门,去的晚了可就没地方站了!”
这么一喊不要紧,茶馆里的人纷纷起身朝外涌去,转眼间就只余下了杯茶残点。
说书人本想着再赚几个叫好钱,一看生意也没得做了,暗道:“我等说书的,虽是靠嘴上的本事,说前人的事,可还这是少见这等风光。何不也去看看,长长见识?日后说起唐太宗顺天门斥颉利可汗的时候,也好说的天花烂坠天子气象?”
这等风景着实也是难得一见,于是收拾了一下,便也跟着那些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