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役……哪一个不是悬在百姓头上的苦难?要说人和,我看人和在海运。”
“至于地利,若不考虑运河,黄淮虽不说能治理成黄河清,可若有大涝,无运河漕运之先,治水救灾也必胜过此时。”
刘钰笑道:“然也。既有人和,又有地利。我是支持海运的。”
这一句话,让谭甄微微有些晕。
天时地利人和,只说了人和与地利,还剩下个天时没说。
天有不同的含义。
此时刘钰说的天,是皇帝?还是老天爷?
“鹰娑伯,可知何谓天时?”
刘钰伸出手指,装模作样地算了一会,笑道:“倒是忘了告诉谭大人,我虽学过天文历法,却不会占卜。何时天时,我却算不出。可有一样,若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海运必成。”
“只是,届时谭大人上不上奏折,也无甚意义。况且到时候只怕谭大人未必还节度江苏。谭大人之功,我看并不在请行海运。”
刘钰不说人话,谭甄却也是官场的老油子,都混成节度使了,自是听懂了刘钰的意思。
海运必成,可运河的事其实是两件事。一件是海运,另一个是废漕。这两个看似是一件事,却又不是。
既然刘钰提醒他说功不再请行海运,难不成功劳在废漕上?
谭甄嘿了一声,无奈道:“若行海运,百万漕工最少的,便是江苏。废漕运事,无论是漕工安置、亦或是治理黄淮,这可都非是我所能提及的。其上且有平章事,我无非一节度使而已。”
刘钰笑道:“谭大人,这么说吧。若此时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朝廷改海运容易,朝廷随时就能组织起运送漕米的船,不过几百万石而已,轻而易举。”
“废漕运后漕工、运丁的安置,无非是钱。那你说了诸多废漕改海的好处,我且问你,如今就算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你说的另一大好处,治理黄淮,可能直接实行?”
“朝中可有在不考虑运河前提下,治理黄淮的方案?可有完善的不考虑运河前提下,黄淮分水的计划?”
“我不长于政事,亦不会治水河工,我是武将出身,又喜参谋提前预案。我看,谭大人的心思,多用在此处才是。”
点到这里,刘钰索性说的更清楚一点。
废运河、改海运,看上去是一件事,实际上是三件事。
其中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件,就是废弃运河之后的黄淮问题。
实际上这件事才是刘钰最关注的的,因为黄淮离他规划的纺织中心松江太近。大顺不是一口通商,不用考虑外贸基地从广州转移到松江之后,自湖南到广东广西的各行各业的失业问题。
但问题不是不存在,只是从湖广粤转移到了黄淮。
海运本身很好解决,蒙元时代就能走黑水洋的海运,这时候技术根本不是问题、资本和运作方式也不是问题,松江已经有了样板和雏形,照搬就是。
漕工问题,只在于朝廷想不想解决,而不在于能不能解决。无非就是钱,海运省出来的钱,怎么也够了。军队也不是白养的。
最容易被忽视的黄淮治水问题,这才是刘钰想说的。
他是等着天时的,他等的这个天时,是黄淮水灾,直接断掉了运河。
朝廷顺势而为,直接改了海运。
但是,没了运河优先的政治决策后的黄淮治理,朝廷并无计划。
前朝祖陵在那,治水的时候就出过问题,祖陵优先,运河其后,最后才是黄淮百姓。
大顺不用考虑祖陵被淹问题,如果废掉运河,是否能拿出一个解决黄淮下游年年水患的计划?
运河、洪泽湖、长江、淮河、黄河……几大水系在那片本该是中国富庶之地的地方肆虐、交叉,可谓是帝国的癌症,尤其是周边外患基本消亡的背景下,这个癌症发作起来,对刘钰将来的计划大为不利。
这个问题又要分成两部分。
其一,不考虑运河,能不能治理?
其二,若能,如何治?若不能,如何规划分洪?
此时朝廷全无计划,整个朝廷就像头毛驴,抽一鞭子往前走一步,就没有一个预先的计划。
既是这样,不如让谭甄上疏。
朝廷派一些有治水经验的技术官僚,去完整地考察一下黄淮刘钰,拿出一个适当的以备万一的方案。
按照刘钰的习惯,可以叫“黄淮治理委员会”,当然朝廷不可能这么叫。
唯有如此,才能更加坚定将来废运河之心,也可以做到一旦“天时”来临,就可以放手解决这件事。
不然,到时候就要抓瞎,折腾一番,又不知猴年马月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永远治不好黄淮运河。
正好谭甄对自己朝堂的表现不满,奏疏由他上,也当结个善缘,谁知将来用得上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