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能把百姓都当自家的畜生,那就算是治世了。这话固然对,可这和刘钰平时教他的东西并不一样。
“先生,你说一支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才会当世无敌。你刚才那么说,这,这畜生难道需要知道为何耕地吗?”
刘钰闻言,哈哈一笑,见四下再无他人,说道:“当年太宗皇帝还作为太祖的后营制将军时,曾杀过一个人,叫袁时中。这人当年也是拉杆子起事的,号‘小袁营’。”
“前朝崇祯十六年,鞑子入寇,攻入山东、浙江,直至海州。小袁营当时正在那作战。”
“前朝的《御前发下御史吴履中题》中记过这么一件事。海州附近,小袁营杀得鞑子避进城内。又将鞑子账房烧了,骆驼伤了,掘坑巩固。大呼难民俱来壕里。其兵带半青半红帽,口说‘你们百姓被掳来,家里父母想望,各赏钱五十文,快回去吧’。”
“这是小袁营的事,太宗荆襄之后提过不止一次。再说说国朝,太祖皇帝入京城,砸了乾清宫‘敬天法祖’的匾额,换了匾额‘敬天爱民’。连太祖的圣旨,都不是奉天承运,而是‘顺天应人’。且不说后来小袁营并入太祖军中,便说太祖军中一些老营将士,知不知道为何而战?懂不懂为‘爱民、应人’而战?”
馒头琢磨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有些人知道的,并且相信的。”
“是了。然而一片石之战出于特殊,不提。那之后的潼关之战呢?鞑子兵知道为何而战吗?不说鞑子兵,便说那些剃了头的降军,知不知道为何而战?”
馒头想想,摇摇头。
“虽可以说为了饷银,但我懂先生的意思,按照先生的意思,这不是一支懂为何而战的。”
刘钰点头道:“是的。所以说,知道为何而战且训练有素的大军,当世无敌;训练有素而不知为何而战,次之;知道为何而战却少训练,再次之;既不训练有素而又不知为何而战,更次之;连军饷都不发的,最次之。”
“我会练兵,也知道为何而战。但这一支青州军,不需要也没办法知道、甚至不用知道为何而战。依旧是当世强军。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知道为何而战,然后他们也会知道该与谁战。但不是现在。”
馒头心下明白了刘钰的意思,也明白了更多的意思,不再多问,点头称是。
刘钰心想,这年月的强军,不用知道为何而战,甚至不需要所谓的民族主义加成,那不是一支所谓的“近代军队”必须要有的东西。
印度裔的孟加拉枪骑兵去打八里桥,一样打的蒙古骑兵不知所措,评价为“难抓,但一旦靠近就很好对付”。
印度人被殖民,这些殖民地军队知道为何而战吗?拿皇手底下的波兰兵、阿尔巴尼亚兵,知道为何而战吗?一样无敌。
那针兴奋剂,作用并不太大,至少不如很多人想象的那般神奇有效。
这个时代,一支不知为何而战,但训练有素、军饷发齐、战术体系战术思维不落后、有足够的军官比例,那就是无敌的。既不需要为何而战,也讲不清楚为何而战。
至少,青州兵不用知道为何而战,刘钰也不希望教他们为何而战。一个笼统的“为陛下而战、对得起军饷银子”就足够了。
旧时代没有新的为何而战的土壤,而新时代又需要皇帝的变革做引子,这支青州军在刘钰眼里,就是后娘养的,不过是让皇帝和朝廷上下看清楚“外面的世界已经很可怕,不变怕是要完”。
既然是后娘养的,兵员素质就不用那么那么在意,刘钰便又冲着馒头吩咐了一句。
“再去告诉他们一声,登记的时候一定要问是否识字。识字的,就可以直接先登记到海军名册上了。”
“另外,让他们抓紧时间交接,交接完成而又没有新任务的军官,尽快回营。还有别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