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涂节要退下的时候,赵延年陈宁陈亮等人也到了,胡惟庸自无不见之理,既定好的计划被打断,下面的人有些惶恐,他是必然要安抚一下的,否则慌乱之中出了差错可不是小事。
虽然他肯定不会被牵连进去,可若是折损几个心腹再重新培养扶持到朝堂之上可不容易,就算他是当朝丞相也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多占就得得罪人,或者用其他方面的利益作为交换。
中书右丞陈亮平章政事赵延年以及陈宁等人缓步走进,皆是面色沉静但那股燥意却是不易掩盖的,规矩的向座位上的胡惟庸躬身行礼后又向涂节拱了拱手。
以他们的关系自然也不必多客套,简单的见过之后涂节就先开口道:“京营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向相爷禀报过了,相爷心中已然有数,众位也不必急切。”
众人闻言点点头面上凑出了几分僵硬的笑容,京营不比其他地方,是真真容易引火烧身的紧要处,太子万一真要追究,哪方都不是那么容易能全身而退的。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做了,便没有真能抹除一切首尾的,在这京城当中太子爷想查,就一定能查出来蛛丝马迹。
虽说大家心里有数,此事大概率会被默契的遮掩下去,但事到临头难免有些惶恐不安,这也是人之常情,与一个随时随意就能踏规则掀桌子的人下棋,绝不会是什么好体验。
胡惟庸捋了捋下颚的山羊须从容笑道:“都坐下吧,今年的明前茶前几日才送至京城,承蒙太子殿下厚赐,老夫这里倒是攒下了不少好茶,来品鉴一下吧,有喜欢的,过会儿走时便带上。”
明前茶也就是清明节前采摘的春茶,因经过冬季的修补滋润,因此茶叶内含物质丰富,滋味鲜爽醇厚且回甘显著。
唐代时便有湖州紫笋入贡,每岁以清明日贡茶到,先荐宗庙,然后分赐近臣的惯例。
“臣下等谢过相爷。”
涂节说出的话和胡惟庸说出的话自然是两个分量,陈亮等人面色和缓,谢过之后便各自找位置坐了下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直接就走,何况虽然安心了些,但有些问题还是要谨慎的对一对,起码明面上不能被揪住把柄与人,否则就算是太子爷想轻拿轻放都不成了。
胡惟庸的家仆奉上茶水,杯杯不相同,茶香四溢相融,显然是为了照顾各人的喜好,由此也可见胡惟庸对自己心腹的看重。
陈亮品了一口笑道:“木兰沾露香微似,瑶草临波色不如,那臣下便不客气了,这蒲江雀舌就得请相爷割爱了。”
胡惟庸摆手道:“都拿去,老夫一人才能喝几两。”
其余人也都求取了些自己平日爱喝的,都是身居庙堂之高的人物,不是真喝不起这茶,只是为了显得上下尊卑有序,彰显亲厚之情罢了。
就如朱标将贡茶分赠与近臣一般的道理,恩赏往来才得长远,若是一点好处都吝啬于臣下,何以慑服人心。
已经临近午时,外围的百姓们热闹依旧,对他们而言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消遣时光自然是一刻都不想浪费的,但对里面的王公小姐们而言,还是惜福养身最为重要。
分朋闲坐赌樱桃,收却投壶玉腕劳,朱标对着不远处的两耳双螭纹投壶投了一矢,正巧落入壶口之中,一旁便即刻有人兴奋的喊道:“好,有初!”
有初便是第一箭即入壶者,朱标笑笑又投了一矢,这次却是落入了壶耳,算是惯耳,再投便不中了,到底是没玩过几次的。
若使箭杆入壶跃出,抓住重投,可以一连投百余次,谓之为骁,西京杂记有云,汉武帝时有一个郭舍人善投壶,可以一矢百余反,每为武帝投壶,辄赐金帛。
至如今善于此道者少了,毕竟玩乐的方式是要比汉代是多了不少,加之本朝还未有因善此道者被皇帝看重之人,自也无人会投入精力联系此技以求富贵。
投壶消遣后朱标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流觞曲水处,这次倒是没有亲身下场,只是在旁观看了一会儿,顺便夸赞了几句作出不错诗词的公子书生。
几句话收拢人心总归是不亏的,若是旁人自没有这般容易,但他是太子储君,就算隔日他便忘记了自己曾随口夸赞过谁,可被夸者至死都不会忘记,会凭此将自己归于东宫门下。
除了聚众玩乐者,还有不少落笔挥毫泼墨山水风光的,出众者也会被旁人推搡到太子身前,朱标今日自也不会吝啬言语。
环顾四周皆是俊秀少年,远处身影翩然皆是闺阁少女,不由得不欣喜,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这些都是他的同代人,他们终将一起老去,只是不知有几人能陪他走到最后。
若到垂垂老矣时,再邀今时旧人游故地,想必那时定有许多感念吧,也只有在同代人眼中,已经衰老的容颜尚会是青春年华鲜衣怒马时了。
朱标这个人就是如此,越是喧嚣喜乐时,心中就越是会不自觉的浮现人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