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推门的声音传来。
苏翎蹲坐在桌案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的袍角。
“见过顾大人。”
听声音倒像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
“不必多礼,坐吧。”顾昭指了指对侧的太师椅道。
“属下不敢,属下这一次来就是为着边海盐贩一事的。是吏部办事不利,这么久还没有将此事利落完成,还望大人勿怪。”那男子声音十分恭敬。
“无妨,此事本就要从长计议。边海各地盐商鱼龙混杂,人员亦参差不齐,若要统筹管理,并非一件易事,”顾昭凝神片刻,继续道,“我听闻边海盐价以林棰朱阳等地哄抬最为离谱,若要管理也应以其为首,可出台新税政策先严后惠,也不至于管理太过引起民愤。”
“大人说的是。”孙侍郎很是认同。
“那便依行此慢慢归正吧,此事急不得。”
他二人又论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税政之策,苏翎听得昏昏欲睡,一不留神,头便磕到了男子膝上。
顾昭声音明显顿了一顿,但面上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同那吏部侍郎交代着一应事宜。
苏翎头磕了一下,清醒了几分,继续端坐回去。
只是心下觉得甚为无聊,摆弄他的袍角已经没了兴致。
她也没想到这个吏部的侍郎竟然这般能言善道,说了这么久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没见天色已经黑了吗?
他不累她家夫君还累呢。
在心下感慨了一番男子的辛苦,苏翎换了个更舒坦些的姿势,瞧着他坐姿端正,手忍不住攀到他的小腿上去。
手握成了拳,十分殷勤地给人捶了一捶。
他这一天实在是太辛苦了啊!
一直这么久坐着,下肢回流都不好了吧!
苏翎觉得自己真是难得这样贴心。
“……”顾昭声音又顿了顿,半晌才又开口,“新政不必出台过早,可先试推行一二郡县,以观成效。”
那孙侍郎本是太子的人,一直以来对这位传言中的顾大人都是畏大于敬。
在他眼里,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算再有能力,没有阅历,又能出众到哪里?
可今日听他一番话论述下来,却心觉他是个有丘壑的人物,若说政事上的一些举措或许在朝中为官久了都能想到,但像他这样周全的人却难得一见。
的确是个德可配位的。
这般想着,孙侍郎忍不住又开口和他多言论了几番。
“边海一事确实不应再耽搁下去了。去年三月,我曾去过边海一次,见到百姓不堪盐税,便只能不断抬高盐价,此情此景成为恶性循环,竟让无数边海百姓流离失所。这海盐本是老天的馈赠,结果如今,却成了边海的孽啊。”孙侍郎感慨道。
“边海知府所管盐田占边海之半却不纳税,小民百姓收盐之田不及边海之半却要纳整个边海之税,百姓们流离失所,与我们为官者的失职皆逃不开关系。此大弊不革,我心一日不安。”顾昭缓道。
孙侍郎感慨地叹了一声,深以为然。
苏翎本玩闹般地捶着他的小腿,听见他这番话,手上动作却停了一停。
从前只以为他是一心为了为昭族报仇,才以一己之力攀上这个位置。
可如今见他日日忙碌,初心一日未改,她方知晓他心中是有这天下的。
弄权不是他的本意,庙堂才是他的征途。
那旁孙侍郎本已打算告退,行至门口却忽然退了回来。
“哎呀顾大人,光想着和您谈话投机了,竟忘了殿下交予属下的事情,”孙侍郎一脸歉意地看向他,道,“殿下前日同属下说,若是可以,希望您亲自去一趟边海。毕竟边海有一些顽固的盐商扎根于黑暗之中,殿下心系百姓,连连忧虑了几日,思来想去只觉得您是最适合解决此事的人。”
苏翎在桌案下的手紧了一紧,死死地拉着顾昭的袍角。
孙侍郎这话倒是说得真诚。
听他刚刚一番言论,倒也像个真心系百姓的人,可这心系百姓归心系百姓,为什么就是没长脑子,跟了太子这么一个主子?
而且好像还真信了太子说的鬼话,什么心系百姓的说辞。
可就连她这个不懂这些乱七八糟政事的人都能明白,太子分明是想在这些盐商之中安插进自己的势力,分一杯羹!
“是殿下希望我去?”男子倒是不动声色,沉声开口问道。
“啊……好像是柳大人给殿下的建议。”孙侍郎没避讳他,思索了一番说道。
朝中称柳太尉为太尉大人,如今这位孙侍郎说柳大人,那自然是柳尧。
随着这个名字浮在脑海之中,苏翎便察觉到了危险。
她心口没由来地涌上些紧张,抓着他袍角的手更用力了些。
可饶是她这样拽着,顾昭也没有开口拒绝。
他一双墨眸深沉如海,手指有意无意地叩击着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