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飞行员一个个走上前,从箱子里拿出纸条,然后默默地打开。
驱逐机第5大队,第25中队少尉飞行员阎海文摊开了手中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两个字——出战。
阎海文没有说话,决绝地向前一步。
毛邦初点点头,心里针扎一般。
空军第2大队,第9中队中尉分队长沈崇海也摊开了手中的纸条,纸条上有字——出战。
沈崇海也向前跨出一步。
毛邦初点点头,面上表情不动,内心滴血。
第8大队,第7分队少尉陈锡纯也向前跨出一笔,他手上纸条上也写着“出战”二字。
看完纸条,第9大队第27分队,准尉飞行员任松龄向前一步。
看着面前这些年轻而熟悉的面孔,毛邦初狠狠地抽了几口烟,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其实他的眼角已经湿润,只能用低头和氤氲的烟雾,来掩饰自己湿润的眼角。
虽说周至柔是中国空军的总指挥,但中国空军却是他毛邦初一手带大的,就像从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到现在长大成人,然后让他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在眼前,消失在空中,有的连尸体都找回不来,最后伴随着解体的战机在空中永远的消失。
从8月14日开始,到今天8月23号,这短短十天,中国空军的家底就损耗了三分之一,不断有优秀的飞行员战死,每一天都有噩耗传来,每一名飞行员阵亡,无疑都是用针在扎他毛邦初的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飞行员从十七八岁就来到杭州笕桥空军学院基地,几年相伴,师生情谊深厚,飞行员每一次出战,都有生死离别,换谁谁心滴血。
就像今天夜里布置的出战任务,明知道前方危机四伏,明知道己方的战机远落后日方,他还得义无反顾的让这些飞行员驾机升空。
明知道眼面前这些稚嫩的面孔,终究会一个个消失在空中,可毛邦初还得送他们去死。
把熟悉的人一个个送去死,这就是毛邦初当下不得不做的事。
毛帮初是校长的亲信,他知道,从8月13日开战后一直没能围歼驻扎在上海的日军海军陆战队,再到8月21号日军开始增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淞沪会战会以中国军队惨败结束。
但现在,中国军队已是弦上飞出去的箭。
开弓没有回头路。
日军在源源不断增兵,中国军队也只能亮出家底应战,哪怕战至一兵一卒。
所有飞行员都在静静地看着毛帮初。
几天来,副总指挥一直在作战室里熬着,看着他发白的两鬓,有些年轻的飞行员忽然悲伤,不由得哽咽起来。
随着这几天战死的飞行员越来越多,副总指挥的白发似乎也越来越多。
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和鼻子,抹了抹眼角,本来眼睛已经通红,不会有人知道他毛邦初眼睛红润流过泪:“命令!”
“啪!”
所有人立正,看着毛帮初。
“周至寒!”
周至寒上前一步:“长官!”
“你驾驶马丁139WC重型轰炸机在佛桥时准时出现在吴淞口,如果在天亮日军登陆时,你没有出现在登陆敌军的上空,以军法处置!”
周至寒军礼:“是。长官!”然后退后一步。
毛邦初知道,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但战场上无父子,一旦开战,军法必须严厉,军人才能做到有令必执。
“阎海文,沈崇海,张慕飞,任松龄!”
“长官!”
阎海文等四人同时上前一步,回答!
“张慕飞和沈崇海驾驶两架斗士MKI战斗机,以护航姿态,保护马丁重轰,必须以猛烈的攻击,逼迫日军的九五式和九六式舰战出现!懈怠者,军法从事。”
“是!长官!”
张慕飞和沈崇海同时军礼!退开。
“任松龄,阎海文。”
“长官!”
任松龄和阎海文上前一步。
“你二人各驾驶一架霍克2,抢在马丁重轰之前,作为第一波攻击,在日军到达滩头时,立刻朝日军舰队发起进攻,踢开他们的防空阵型,给马丁重轰打开一条血路。
你们二人必须打得凶猛,对日军登陆战舰发起最猛烈的海面低空进攻!”
毛邦初说完这句话,又捏了捏眉心,然后压低帽檐,掩饰他的眼神。
在水面上低空攻击,太凶险。
无论毛邦初怎么掩饰,所有飞行员们都看出来,副总指挥眼中有泪水溢出,这一刻,他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腰,突然之间被千斤重担压弯。
“是。长官!”
任松龄和阎海文朝毛邦初军礼,久久不肯放下,他们知道,这一去几乎是九死一生,能否再回来,就只能看各自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