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大地上冰雪消融,苍凉枯寂的漠北草原,也显出了星星点点的春意。
左清秋在土丘顶端盘坐,铁锏平放在膝上,微风吹拂花白的头发,眼神如往日一样深邃,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孤寂。
左清秋的正前方,是漠北一望无际的草原,两只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劲旅,在春风的吹拂下撞在了一起。
烈马如潮、箭矢如雨。
晴空被乌云般的箭雨遮蔽,大地在马蹄的轰鸣下颤抖。
让人望而生畏的强横战力,足以震慑住天下间一切宵小,这是北齐卧薪尝胆数十年攒出来的家底,是左清秋和姜麟殚精竭虑,用一辈子时间打造出来的镇国铁骑。
可此时此刻,这本该用来收复原的立国之本,却因为一个根本没法调和的理由,一分为二开始自相残杀,哪怕双方都不愿,但在皇统传承和猜忌的趋势下,已经难以回头。
左清秋的儿子左战,站在背后,同样神色没落。
左清秋硬保姜笃,隐瞒先帝死讯,哪怕初衷是为了维持大齐的稳定,也没法在朝堂和宗室面前站住脚,如今已经自行请辞卸去了国师一职。
左战是左氏一脉嫡系,和姜凯关系密切,成为了北齐新的国师。
虽然左战方方面面都不如左清秋,但在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区别了,即便左清秋继续担任国师,也难以再盘活这盘死棋。
父子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咬牙忍辱,从蛮荒之地爬起来的大齐,再次跌入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渊谷底。
左战知道父亲现在心里有多痛心疾首,远观片刻后,在左清秋旁边坐了下来,想了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听小桃花说,许不令刚到归燕城,只是准备去皇城里偷沉香木,碰巧撞上了姜笃弑父,顺势驱虎吞狼,才促成了现在无法挽回的局面。许不令事前没有任何谋划,单纯的运气好,爹您即便考虑再周全,也避免不了天数,责任不在您身上。”
左清秋望着战场,没有言语。
左战坐在旁边,沉默了片刻后,又摇头道:
“事已至此,双王不打残一个,内战不可能平息。即便许家打过来,在外敌压力下能暂时握言和,战力也肯定不如先帝在的时候。大齐姜氏,恐怕要终结在我上了。”
左氏一脉在左哲先为大玥开国起,守护了姜氏百多年,起起伏伏历尽多次内忧外患,都硬抗了过来。此时眼睁睁看着还有一战之力的大齐自断脚,左战心里岂能轻松。
但局面已经到了这一步,整个棋盘被打散,没有任何活棋,人力有穷尽之时,左战除了陪着大齐姜氏走最后一程,再无出路。
左清秋低头看着的铁锏,深思良久,轻声一叹:
“要为天下开太平,打到这一步,便可以投子认输了,许家横扫六合,不出年就能大一统,天下万民也得以休养生息。
可惜,为父终究是个凡人,不是圣人,能输在人算之上,却不甘输在天命之上。”
左战一愣,这是不服,还想翻盘?他坐直了几分:
“爹爹还有对策?”
“天下四分,独留许家一条大龙。局面至此,想要让大齐姜氏再度光复,只能把许家所在的西玥也打散,让天下彻底碎成十几块,打上十几年。北齐只分成两块,统一的时间比原快太多,这是大齐姜氏翻盘唯一的会。”
左战眉头皱了皱,仔细思索很久后,不解道:
“幼帝宋玲只是傀儡,西玥由许家父子二人掌权,不可能内讧,哪怕许不令弑父,西玥都乱不了,还能怎么破局?”
左清秋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将铁锏收到腰后,抬步往南方走去。
左战跟着走了一段儿,发觉跟不上,开口询问道:
“爹,你去哪儿?”
“江南。”
一句平淡回答后,人影已经消失在了荒原之上……
……
阳春二月,忽如其来的一场春雨,洒在楚地千里山河之间,唤醒了蛰伏一冬的鸟虫花木。
临近岳阳的官道上,马车冒着小雨跋涉,两匹追风马跟在马车旁边小跑,许不令带着斗笠坐在马车外,看着岳阳的方向,望眼欲穿。
从归燕城到岳阳,一走就是将近二十天,在进入宁武关后,许不令找到了自家的暗桩,才晓得陆姨有喜了。
猛然收到这个消息,许不令自然感慨万千,嘴巴一天都没合上,到现在还时不时傻笑两下,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去。
身后的车厢,个姑娘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长途奔波的沉闷一扫而空。
崔小婉身体基本痊愈,又恢复了桃花谷里的灵动,穿着淡青色的春衫,靠在软塌上,帮许不令缝着小孩的衣裳,本就不多的少女稚气彻底褪去,看起来更像是新婚回娘家的小媳妇了。
外面下着雨不好骑马,陈思凝和祝满枝坐在旁边,下着五子棋说相声,两条小蛇依旧担任棋童,身上还穿着两件袜子似的长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