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镇住再做诘问。
这时。
刀客的青铜傩面忽而剥落小块。
身鬼气顿时大涨,压灭了周遭余火。
噶吱噶吱!
那是犬齿在口中咬磨。
暴露出的小半张面孔,死灰色的血管如蛛网蔓延。
紧接着。
噗一颗短匕般的獠牙撕开脸颊,森然探出。
他猛然抬起头,双目如血猩红。
难道是只僵尸?
李长安默默换大将军到此符。
那刀客却猛然一怔,似乎恢复了清明,抬手遮挡住獠牙,腾身跃起,三两步退进了道观主殿。
殿内黑暗深邃如墙,无论是云间暗淡的、如水的月光,亦或散落庭院如烙铁的火光,都泼不进、刺不入。
只能望见两点猩红与道士冷冷相对。
哗哗道观瓦顶传来异响。
但见月下有鬼物攀屋瓦,向着庭院据坐屋脊。它脖颈空空如也,头颅用发丝编成的绳索系在腰间。
这是死于法场的无头鬼。
砰砰又一鬼物自殿侧转出。
走动间,摇晃不止,巨大的头颅时不时撞响墙壁。它生着如盆巨口,又腹大如鼓,偏偏脖颈却细如毛竹。
这是死于饥荒的饿鬼。
滴答再有鬼物探出墙头,只见得面目白肿,水藻样的头发长长垂下来,淅沥滴着恶臭的泥水。
这是死于水中的溺鬼。
种种的奇怪声响,样样凄厉哀嚎,惨淡月光下,一个又一个狰狞鬼魅现身于这荒败道观中。
李长安惊讶片刻,旋即了然。
飞来山是厉鬼巢穴,自然鬼多势众。
不过……
他洒然一笑,正要摘下头斗笠。
“喵嗷”
毛皮愈加凌乱,显然又经过了一番苦斗的炭球儿踩着猫步,步入庭院,蹲坐在了李长安身边,自顾自开始梳理毛发。
在它尾巴后头。
是数不清的幽绿眼眸。
李长安把斗笠戴稳。
咱这边猫也不少哩。
……
钱唐有三害。
其一是没影贼,也就是恶鬼,阴附生人趁夜作祟,使人害病其二是长毛贼,也就是野猫,潜入人家偷鸡撵狗,让人破财。
钱唐人提起无不恨得牙痒痒。
然而,在今夜,在这荒山破观,两个贼难得闹起内讧。
那边“嗷嗷”鬼嚎,这边“喵喵”猫叫,可惜猫头不对鬼嘴,哪边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只有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这时,一人突兀闯入两方中间。
“莫要动手!误会,都是误会!”
来者身材短小,满脸生着黄毛,不是黄尾又是何鬼?
……
黄尾的到来缓解了道观气氛。
猫儿们不再炸毛,刀客也从主殿现身,挥手驱散了群鬼。
黄尾这才笑嘻嘻靠近来,没来及说话,炭球儿跳起来就给了他一爪,接着又一通连环猫拳。
他被挠得嗷嗷直叫,满院子乱蹿。
嘴里乱七八糟喊着,“肥猫”、“死猫”、“猫兄”、“猫爷”、“长毛爷爷”。
李长安也不管,待黑猫撵够了,才把黄尾拎过来。
劈头就问:
“又是你搞得鬼?”
黄尾躲在李长安身后,连忙叫屈:“什么叫搞鬼?实在是冤枉。人心急火燎地来寻医,一心求见五娘,谁能忍心拒之门外?再者说,那位病患也不是什么邪祟,反是有口皆碑的贤明人物。”
他小心瞧了眼正舔爪子的大黑猫。
“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话语间,大黑猫突然低伏身子,瞳孔幽幽泛光,却是刀客孤身前来。
他换了新的傩面与衣衫,没有带那柄鬼头大刀。
抱着手臂,没看黑猫。
声音洪亮而低沉,仿佛胸膛里塞了一面大鼓。
“剑耍得不错。”他顿了顿,“符使得也成。”
李长安晓得他想问的,是洞穿刀身的是何法术。
没什么好隐瞒:“西方庚金之气,白虎羽章之符。”
“好手段。”
刀客点头,解下一个水囊,饮了一口抛给道士。
道士嗅了嗅,囊中是果酒,饮入口,滋味寻常,杂质颇多,但有种别样的清凉,入口后很快散布周身,让原本冷冽如刀的山风变得温柔。
不是好酒,但颇有神妙。
李长安饮罢抛回酒囊。
“五娘何在?”
“娘子正在吾主处做客。”
“你家主人怎么称呼?”
刀客宏声道:
“万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