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稍待,自个儿腆着脸找老板续汤去了。
此方世界民间复仇之风盛行。以血还血、铲除仇敌的故事最是深入人心。
所以,尽管故事主角是那鬼王,也听得群鬼面红耳热,恨不得碗中不是米汤是烈酒,能一舒胸中热气。
但李长安却扫兴地摇起了头。
秀才中有鬼直白问:“道长何以摇头?”
道士先拿嘴把碗底儿“洗”了个干净。说来奇怪,这作了鬼反倒胃口大增,昨夜席上一通胡吃海塞,才过了一晚,肚皮里又空空如也了。
“鬼王的故事有几分真假?我不晓得。但我对厉鬼却略知一二。”
悄悄瞅了眼在灶台前打转的黄尾,终究没那厚脸皮,悻悻然拍了拍肚子,叹气反问:
“诸位自认为是厉鬼么?”
众鬼赶忙摇头。
“各位都算良善之鬼,然新死懵懂之际,尚且因横死的不甘,本能地作祟道中。而厉鬼的怨恨百倍于诸位,神志最易为凶戾之气所劫,一旦害人,又哪里会分辨忠奸善恶呢?”
“道长说得没错!”
黄尾还真续得米汤回来,大刺刺坐下,好似“作祟道中”四个字儿跟他没一毛钱干系,笑嘻嘻继续讲述故事:
“那鬼王行事渐渐残暴无度。”
“初时只杀仇敌,后来与仇人沾亲带故的也难逃毒手,到最后便是不慎撞着他们的,也要追索上门,吞食满门。好好的钱唐城,因他等一干厉鬼,几成鬼蜮。”
“直到某日,他凶性大发,竟率着手下恶鬼白日冲入太守府,将府中上至太守下至仆役一并吞杀!”
“如此凶焰,终于惹得城中寺观的神仙罗汉们下山联手降魔。”
“鬼王自是不敌,但神仙罗汉们怜他事出有因,又顾及他手下厉鬼众多,如果尽数诛灭,恐伤天和。于是,同他定下誓约,他与手下厉鬼须得退入钱唐地下的窟窿城,接受香火供奉,庇佑一方平安。”
“从此之后,鬼王在地下吞食恶鬼,寺观在地上超度善魂,才渐渐有了钱唐如今的繁华市面,也有了这么一句:地上钱唐寺,地下窟窿冢。”
黄尾摇头晃脑说罢,瞥见李长安碗里空空,要分他一半米汤。
&nb/>道士谢绝后,把故事咂摸了两遍,总觉得哪里滋味不对。
“故事里辛秘颇多,你从何得知?”
“哪儿有什么辛秘?”黄尾把米汤分于大伙儿,只留下浅浅一口,“城里供奉鬼王的神婆巫汉不少,人人手头都有本十方威德法王总摄凶煞百鬼真经,我讲的都是经上所记。”
说着,他捋起袖子,指着腕上黑字。
“这八月八鬼王宴,实则就是誓约中祭祀鬼王的日子。接到帖子的人与鬼,都得在这天把一万钱交予巫师,由他们带入窟窿城供奉给鬼王。所以,才唤作万钱贴。”
一谈到钱,大伙儿立马从故事的热血沸腾里清醒,摆回了自个的立场。
“真是岂有此理?!”
秀才鬼们最是义愤填膺。
“既受供奉,便是神灵,如何能夺民钱财?!”
黄尾不以为然地辩解道:“鬼王无庙,平日受的供奉不多。再者说,钱唐与别处不同,即便是鬼,也要穿衣吃饭。鬼王家大业大,如何少得了钱财。他也多少护得地方繁荣富庶,一万钱倒也不算什么大数目。”
说罢。
大伙儿都瞪大眼瞅着黄尾,仿佛再一次认识了他。
这个只能讨米汤骗肚子的穷鬼,竟认为一万钱只是小钱?!
难道这就是城里鬼的格局么?
可惜城里鬼的心胸与乡下鬼并不相通,尤其是穷得只能喝米汤,还有人试图把自个儿攥出尿的时候。
几个秀才带头一通鼓噪,很快达成共识,要上城隍庙,告冥状!
黄尾好说歹说见劝不住,不知从哪里弄来俩猪尿泡,灌满了粪水,说是与他们傍身。
“道长就不必去了,先随我去烧香拜社吧。”
…………
社。
本意指土地神,后渐渐引申为祭祀神灵的组织形式,再后来又扩展到其他方面的社会活动中。
譬如会社。
钱唐人尤爱结社、集会。
例如裁衣社,是裁缝们结成的行会白社,是棺材铺子、吹打手、阴阳师傅乃至厨子等丧葬从业者们互通声气的平台再如最常见的某某同乡会,既是外来户们尤其是流民,患难相扶的组织。
这些帮、门、会、社,说好听些,是为了抱团求存、友爱互助。难听点,却是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的温床与雏形,或者,本就是!
李长安自然敬谢不敏。
黄尾劝道:
“钱唐人人入社。入了社,事事有人出头不入社,行行寸步难行。即便是作苦力、作乞丐,不入社,也是作不安生的。”
“再说,入了社,还有一项好处。钱唐城内,常常有富贵人家出头祭厉施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