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楞。
旋即。
尖利的呼啸贯入耳中,便有狂风贴地而起,直冲压下的峭壁而去。
两者方相触及,激起轰隆的巨响裂耳。
崩塌下来的“山”与扶摇而上的风,在诸人头顶角力不休。
冯道人一时惊愕,竟连趁机闪躲也忘了。
但也无需闪躲,概因短暂的相持后,这突兀而起的狂风竟是将魑魅化身的山崖倒卷而回。
冯翀一时不知所措,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短发的道人从他身后缓步走出。
正是追着鬼面人回赶,神行甲马却在半路抛了锚的李长安。
道士手按长剑,步态从容,嘴中念念有词。
冯翀也听不大真切,只依稀听到句:“走火行风……”
这是哪家的法术?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见着李长安一挥手,狂风立时平息。
而那魑魅也收敛身形,化作一条长可十丈的巨蟒,仿若古书中能吞食大象的巴蛇。
它昂起蛇首,仿佛能遮星蔽月张开巨吻,似能一口吞掉整个院子。就在这骇人的威势中,轰然咬下。
李长安只回以一个字。
“敕。”
刹那间。
好似有细小的电光一闪而过。
那看来势不可挡的巨蟒顿时奔溃。但见漫天的虫烟四散,露出腹心处,乌金色泽的元神晶石,和汇聚回来的黑色流体。
道士已然踏步,拔剑,直刺。
后面的冯翀一个激灵,想起了先前张易挥刀那一幕,赶忙提醒道:
“小心……”
话没说完。
青色的剑光伴着一声咔嚓的碎裂声响。
方才还充斥耳边的虫群振翅声蓦然一停,满天翻腾蠕动的虫烟便和晶石碎片一同轻飘飘落下来,同时析出大量色泽浅淡的气体,迅速塞满了大半个院子。
李长安轻巧一跃,撤步回来,左右瞧了瞧,疑惑道:
“小心啥?”
冯翀:“……”
好半响,才艰难挤出一丝笑容。
“我是说,魑魅尸体放出的是瘴气,有毒,李道友一定要小心。”
“哦。”
道士虽然觉得冯翀言不尽实,不过这些瘴气也确实麻烦,他倒可以招来狂风将其搬走,可瘴气不比石火罗的幻烟,危害与体量都大得多,胡乱吹走了事,恐怕会祸害了别处的生灵。
“道友可有法子?”
李长安随口一问,不料冯翀却一下来了精神,嘴上嘟囔着什么“原来李道友也有力所不逮之事,放心交给贫道就是”。
然后,兴冲冲在院子角落翻出一个陶罐,填进一张符纸,一边小口呕着血,一边催动法力,如同长鲸吸水,将瘴气尽数纳入罐中。
李长安觉得此人的欢喜来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懒得深究,见得瘴气被其扫空,干脆跨步进入了大牢,或者说,大牢的废墟。
经过这一番折腾,这间占地面积颇大的建筑算是彻底完蛋了,只有四周的墙壁摇摇欲坠,头顶上的房梁砖瓦都已倾颓倒塌。
至于,留守的衙役们,李长安只从废墟里扒拉出几件裹着脓血的皂衣,而鬼面女……没瞧见她的素衣红裙,大抵是逃了吧。
废墟间充斥着魑魅留下的恶臭,李长安找不出别的线索,只好回到院子。
可是瞧着这一地鸡毛,道士不禁满心疑惑。
前文有言,这妖怪名为魑魅,实则是秉承着山间瘴气而生,并不太稀奇。
可怪就怪在,这类妖物通常只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处出没,缘何会出现在潇水这人间繁华所在?
再者,道士虽动用了风火雷,但心有顾忌,所用不及十分之一。而以这魑魅的体量、神通和死后析出的瘴气看,斩杀得未免太容易了些。举个列子,好比有一只老虎,你提心吊胆撸上去,对方却跟小奶猫一样温顺。
怪哉。
这难不成也是因着黄皮书?
道士正在寻思,院子外却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随后,邢捕头带着手下姗姗来迟。
他刚进院子,没来及发问,就先瞧见了道士身后的大牢,顿时如遭雷殛。
那表情,好似你下楼取了个快递,回家却发现,你朋友寄养在你家的哈士奇,撕了娃儿的作业,打烂了老婆的香水,砸了你的手办一样。
惊恐中带着愤怒,愤怒里还藏着一点儿委屈。
总而言之,一句话。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