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撤去的几样物件上轻声道,依旧是不卑不亢的神色,因为他这几年中已经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声誉,可以被上位者的言语高高捧起,举到云端,也可以弃之如敝屣,跌落人间沦为众人脚下的一滩烂泥,无论是谁都可以踩上两脚,甚至不如路边的臭狗屎,至少还会有人嫌弃他臭。
而自己想要的,是自己亲手挣来的,
是他人无法抹去的,心心念念,是哪怕千百年后都有回响,即便在这个过程中身死,想来也是无愧无悔无遗憾的。
张仪念头通达,神色坚定,
“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张仪收回目光落到了大厅木架上摆放着的大魏武卒制式兵甲上。
“大魏武卒,过万不敌,并非虚言。”
话锋一转,朗朗出声。
“吴将军先祖创下武卒之后,所向披靡,更是以一战破十倍于己之敌令天下咂舌,满编之时兵过五万,周遭各国莫不是噤若寒蝉,兵锋之盛更是举世罕见。”
语调渐渐拔高,
余光落下吴春秋也是面露缅怀之色,
同样也难免对这文士的映像也好上许多。
“可终归是过去了。”
语末带着一丝唏嘘。
吴春秋并未恼怒,也未反驳,
而是浅饮了一口茶水静静等候着下文。
“想来北伐之时,吴将军已经见过骑兵之利。”
“那天下第一甲的凉州铁骑。”
“奔涌如云,迅捷如风。”
“那连人带马身披重甲的铁骑更是如同传闻中凶兽一般,马蹄踏下,声如惊雷,在战阵之中横行无忌,肆意穿凿,所谓骑兵之利想来在魏地没有人比将军了解得更加深刻。”
张仪在场中不断度步,
最后停在吴春秋身前半步之外,
“将军,如今的世道变了。”
“已经不是重甲步卒横行天下之时了,骑兵也不是长途奔袭之后还要下马备战的兵种了,这天下大势在变,我魏国也该变了。”
“如今大世之争,单单那五万大魏武卒,”
“已经不足够成为桌上的筹码,”
“想来将军也不愿意,”
“我大魏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吧?”
张仪目光灼灼的看向吴春秋缓缓出声。
“入局的资格?”
吴春秋重复着张仪的话语喃喃道。
“若是押运的驽马,劣马还好说。”
“可……”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
“便是寻常战马其间耗费也是颇为可观,我大魏并无牧场之利,又无驰聘之所,如何能够供养得起南征北战之需?”
“我魏境,没有大规模养马之地,只得顷国之力培养步卒,这也是魏武卒甲天下的缘由,也是国之根本,若是没有确切的缘由,又如何能够轻易改变?”
吴春秋询问出声,可眼底的光芒确是越发的明亮,既然眼前这人能提出此番言论,想来也是有解决之法。
“将军目光不妨放得长远一些,何必拘泥于区区一国之地?”
“要知道……”
张仪顿了顿,
“我大魏没有,可他齐国却有的。”
这才悠悠道。
“南阳三郡之地,皆是水草肥美,”
“为何不能成为我大魏牧马之地?”
张仪指向齐国的方向高呼出声。
吴春秋再度看去,
那中年文士大袖翻飞,腰杆挺得笔直,言语之间流露出一股子莫名的气势,汹涌而来,竟是还要盖下了自己这一身杀伐之气。
“还请先生教我。”
吴春秋神色郑重起来,言语之间也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气势,求人,自然得有求人的姿态。
“解盟,求地!”
“待我大魏兵强马壮之日!”
“何愁不能能横扫天下?”
张仪挥袖朗声道。
“如今乾国如旭日东升,若是解盟……”
“何况孟夫子入朝一事想来先生也是知道的,这是国君的意思,也是衮衮诸公商谈过后订下的国策。”
吴春秋倒并未被一番言语而冲昏头脑,
眼下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先生方才言语有些越界了……”
“已经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之言!”
吴春秋的语调渐渐冷了下来,门后那侯着的高大的门客闻声拇指已经抵住了腰间的长剑,轻轻推剑出鞘几寸,对上后者的神色又默默地按回了剑鞘,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那言语荤腥不忌的文人已经在生死边缘游走一次,可看那模样还不知晓,又或者说从未在意。
“哦?”
“越界吗?”
张仪好似后知后觉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