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其扰的出现,他们以各种面目,每一次,都让河南府上下生出不安,这种不安全感,本来就是河南府上下的人所独有,他们的财富,实在是积攒的太快,也太过容易了,正是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积攒财富的方式出现,也让他们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一个人世世代代,自己家的缸里只有几千钱,可是突然,却猛然增加到了几十万钱,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好似是不真实一样,就好像是做梦一般,这是美梦,可是他们敏感脆弱的心底深处却反而更加恐慌了,既然是美梦,总有醒的一天,既然是梦,也总有碎的时候,他们深知,自己就像一个个抱着金元宝走夜路的娃娃,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廷拥有实在太多太多的特权,似乎他们只要一封旨意,一道诏书,就可让他们今日积攒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杨炯为代表的这些士族,这些经学传家的名门子弟们,原本他们最是深信君君臣臣,可是如今,却也不知是潜移默化,他们的心底深处,只愿自己离那天子远远的,只希望所谓的圣君,永远不要出现。
韦后的几次动手,都让他们提心吊胆,而幸好……秦少游每一次都化险为夷,许多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如今殿下已成魏王,这是一个好兆头。
只是更多人在这欢乐的酒宴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担忧,今日是魏王,明日呢?只要韦氏还在,只要长安的那个朝廷还在……
居安思危,总是这些有头脑的人必须要去想的事,大家喝酒,低声言笑,可是眼底深处,却还是流露出了担忧。
或许这个时候,有人脑子里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或许……假若没有天子该有多好啊……”
这个念头……固然是荒诞,固然是可笑,固然是突发奇想,可是一旦冒出来,却好像生了根发了芽,总是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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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方翼已经大醉了。
他本来就是好酒之人,只是自从掌了五军营,那无数琐事缠身,让他根本就寻不到任何间隙来喝酒,更是无从去违反五军营的禁令。
毕竟……他心知自己虽然是都督,可是五军营都督之下,从各军的将军,再到副将,再到中下层的武官,几乎都是从神策军调拨来的人。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与神策军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都比较古板一些,守规矩,而且少言寡语,不过执行力却是很强。
正因为如此,作为都督,他反而不敢轻易违反军规,同时……他很喜欢五军营这个都督的职责。
他固然是名将,可也正因为是名将,就好似英雄总爱宝剑和骏马一样,王方翼爱的是好兵。
什么好的兵呢?王方翼在西域作战的时候,无论下达任何军令,都要留有余量,比如他需要一支军马紧急赶往某处,明明他知道必须要在三个时辰之内赶到,可是他心里清楚,这支军马是赶不到的,所以他只能将军令宽限为五个时辰。又比如,一个营的口粮若是每月五千担,可是他知道,假若当真发下去五千担,军中必定要有人挨饿,因为按照规矩,这营中的武官,总是要上下其手,真正能分发下去的有三千担给士卒们吃就不错。所以他给一营制定的军营是八千担,五千担保证士卒们不会挨饿,从而导致哗变,另外三千担,则是要喂饱某一些人。
这种的例子实在太多太多,简直是不胜枚举,下头的武官,偶尔总是要懈怠一下,他们都是老兵出身,又或者,是某些来镀金的勋贵子弟,所以他们总是有恃无恐,作为身经百战的王方翼,自然摸透了他们的脾气,他能做的也只有顺势而为,尽力去在这其中掌握一个度。
所以他制定任何作战计划,往往是谨慎的,明明一支军马作为后援,理应该让他们五个时辰抵达战场,可是他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却只能指望他们八个时辰能够抵达。明明一支军马,理应让他们抵挡敌军三天的攻势,可是他知道,即便下了死命令,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他只希望他们能撑住两天。
而这些五军营抽调来的骨干不同,或许……这就是神策军与天下其他军马最不同之处,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对军令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顺服,你的任何一道命令,他们都会完成的不折不扣,这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挥如臂使啊。
王方翼作战,固然是运筹帷幄,可是他也从来不敢指望运筹帷幄,因为他心里清楚,你想要布设一个局,表面上精巧无比,譬如那传说中的十面埋伏,这支军马理应再这里,那支军马理应再那儿,另一支军马又当在此截击,表面上看,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只要贼军进入了这个圈套,那么便是必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