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头前引路,恭谨的将小种相公带进老种的帐中。
大帐之内,陈设简单。虽然是夏末秋初,就已经升起了火盆。帅案后头挂着舆图,前面也设有木图。帅案下首两侧,几案整整齐齐的摆设着,却空荡荡的。足有三四丈见方的大帐里头,只有穿着厚厚锦裘的老种弯着腰负手而立,背对着帐门口,只是看着燕地的山川舆图。
营帐当中,杳无人声。
听到后头脚步声响,种师道转过头来,比起当初在童贯节堂的时候,他看起来又老了三分,脸上若有病容,皱纹深深,如雕刻出来的一般,看着自家兄弟一笑:“来得不慢啊”
种师中叉手行礼,走过去站在兄长下首:“是不是杨一撞那里又出了什么乱子?辽军再度逼近,他吃不住了,那个宣帅指望不上,要某兄弟二人给他发救兵?自己称英雄,想包打,就咬紧牙关顶住!”
种师道摇头:“辽军再不会南下了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辽国残余南京一道,支撑不起大军长远行动,上次杀到雄州,已经是极限,以后就是苦苦支撑罢了。耶律大石和萧干纵然人杰,也无回天之力只要事权能一,无人掣肘,单单泾源军,步步为营,就能前抵至高粱河!不和辽军决战,谨守营寨,堕其哀兵之锐气,旷日持久,燕京不足取也不是为了这个才将你唤来”
“那是什么?”种师中因杨可世这个名字引起的余怒犹自未消,只是反问了一句。
“涿州被那个萧宣赞,只领四百兵,就硬生生的抢过来了”
种师道负手,静静的道,神情竟然是无限感慨。
“他不是走去接受郭药师请降的,郭药师常胜军生变,被萧干大军驱逐而至易州。萧宣赞冒死渡河,并不稍却。引三百白梃兵,一百胜捷军,就从萧干手中夺回了涿州!现更上表宣帅,要领所部,直抵易州,救出郭药师,将涿易二州都抢回来,连成一线,迫退萧干,据城以待大军北上!”
种师中如此宿将,也是目瞪口呆!萧干这个四军大王,位高权重,所领兵马绝不在少处。郭药师常胜军步卒八千,骑兵五百,就给他轻易夺走涿州根本,再逼退至易州,就可想见。如此大军当中,那个在童贯处有一面之缘,看起来斯斯文文,笑起来有点言不由衷的小白脸宣赞,居然度白沟河深入辽境百里,虎口里头拔牙,将涿州抢了下来,这已经是奇迹一桩,他还要领兵西指,解郭药师之围,逐走萧干,尽复燕京屏障之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种师道虽说只要事权归一,燕京不足取也。但是打的也是缓缓持重而进,深沟高垒,不和辽人哀兵决战,耗其锐气,最后击其惰归的主意。对于为将者来说,只要取胜,不去谋求单纯的野战会战胜利,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也代表种师道认可辽人残部的战斗力,认为在其士气正锐的时候决战,是一桩非常吃力的事情,士卒不知道会伤损多少。
可萧言,偏偏就带着四百人一头撞上萧干,抢下涿州不算,还要去找上门去,和萧干打野战求胜!纵然白梃兵和胜捷军是大宋为数不多的轻重骑兵精锐的代表,可是这力量悬殊,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到底是那萧言疯了,还是他种师中耳朵不好使了?
种师道静静的看着种师中,种师中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直视着自己老态龙钟的哥子:“局势将有大变!萧言是宣帅幕府赞画,这功劳,说不得宣帅全部都要了,还反衬出我们西军作战不利,宣帅可以将白沟河败战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说不得到时,真的能以刘延庆那老匹夫来领我西军全军!”
想到种师道在担忧什么,种师中顿时就是一身冷汗!
萧言此举,一下将还在北伐大军当中勉强维持的平衡全然打破。功绩固然是奇功,可是即将激起的变故,同样是让人惊心动魄!
种师道只是淡淡一笑:“无妨,这事情,宣帅自然有他的盘算,可也总有法子应对萧宣赞是降人,功名心切,不惜冒此奇险。此子对时局判断极其敏锐,一下就能抓住对手软弱处,下定决心,就能再不更易,冒万死也遂行到底,如若是生长在兵间,说不得这西军将来都要归他统帅!可惜,只是一个燕地降人啊”
种师中没心情听哥子夸奖萧言,只是急切的问道:“什么法子?”
种师道脸上泛出了深重的疲倦,仿佛这六十八年人生当中的厮杀,奋力向上,勾心斗角,苦心维持西军这个团体的全部辛劳,都在这个时候让他感到再也无法承受了也似。他低声道:“萧宣赞是降人总得寻找靠山。这靠山,大宋并不只宣帅一处谁许的好处多,给他的支持大,也许他这份奇功,就能多分润一些罢”
种师中立刻明白过来,童贯可以借萧言之言,说战事不利,是西军的责任。可反过来,又何尝不可?毕竟杨可世还不是童贯直领,萧言麾下,也是白梃兵居多。此等功绩,必将直达天听,到时候萧言如何应对,就关系西军是否还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