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沉入水底,第二次沉入水底,第三次……
许乐已经数不清楚,这个过程究竟重复了多少次。那天在帝国战舰上被俘,他被重击昏迷,醒来时,便已经到了这个陌生的太空飞船上,艰难的受刑过程之前,他曾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被旷大的飞船内部和那些难以想像的设施震惊的难以言语,然而当受刑正式开始后,他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这些出现在太空中的碧湖银沙青树,被迫将全部的体力、精神以及意志,投身到对抗水的过程之中。
他以前就知道,任何普通的事物一旦超过某种限度出现在生物面前,总会对生物的神经造成极大冲击,比如某些视觉效果上极恶心的图,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无时无刻不能离开的柔弱的水,自四面八方无声压来,竟能让人感到如此恐惧,那种与死亡一线之隔,甚至身处寂静死域之中的冰凉感觉,想必没有任何人愿意第二次体会。
他感受了无数次。
残酷的水刑最开始的时候令许乐异常痛苦,似要爆炸的肺,似要裂开的皮肤,似要突出的眼球,竭力呼吸却只有咸水灌入的绝望无助感,揉合在一起,再加上绝对的死寂环境,很恐怖。
正如席勒大师戏剧中经常出现的令观众精神大振、树立正确善恶报应观点、奇峰陡转的桥段,人类的潜力总是令人意想不到,他们总能从绝望中看到希望,直至找到希望。
他的神经比正常人要粗很多,这不仅仅是一个生理解剖方面的结论,也是某种强悍精神意志力的体现,在这样的绝境中,他苦苦支撑,精神偶尔会出现恍惚,却始终不曾崩溃。
不曾崩溃,则是枯燥的重复,这种重复令人麻木。
浩劫前有一种远古酷刑叫做凌迟,在千刀万剐的最后,那些木架上奄奄一息的受刑者,大概不会对落在自己胸大肌上的锋利小刀,再有任何痛楚的反应。
沉入水底,然后拉起,被监控生理指标,打营养针,催醒针,例行审问,被俘后的每一天,他都在重复这种过程。
就在这种麻木残酷的受刑过程中,终于有变化发生。
某天当全身赤裸的他再一次颓然撞进冰冷坚硬的千万吨咸水,窒息昏迷再一次来临,他体内那些受创严重的神秘线条,似乎受到了某种唤醒,竟开始逐渐联结,而那些微弱的热流完全无视身周冰冷的咸水,开始在那些线条里缓缓流淌起来,虽然速度极慢,但终究动了!
自从发现这个事实,许乐对窒息水刑的恐惧变轻了很多,也只有在深深的水底,他才能缓缓恢复体力,而不担心让那些帝国人发现。当体内的神秘力量逐渐恢复到接近三分之一时,他甚至有些期待每天十余次的落水,因为水底不再仅仅是死亡,还有希望……
与此同时,许乐凭借着工程师的缜密计算能力和对时间尺度的先天敏感,开始伪装昏迷,尝试着用体内神秘力量去瞒过帝国人敏锐的监控仪器。
他不知道帝国人为什么没有杀死自己,但只要活着,便有希望,然而身边没有邰之源,没有周玉,没有白玉兰,更没有无所不能,推算超群的宪章电脑,他迟迟无法找到一个完整而可行的逃亡计划身处幽寂太空的帝国飞船之中,纵使暴起杀了那两个帝国审讯专家,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沙砾踩在脚下或许是细腻温柔的,但在被水泡的快要溃烂的脸部肌肤旁磨擦,却是无比痛楚,许乐埋在沙中的那张苍白面容却没有丝毫表情反应,他只是眯着双眼,贪婪却又悲伤地望着透明舱壁外那片浩翰无尽的黑色太空……
……
……
这艘豪奢到极点的巨型飞船内部,遍布着各式各样的监控设备,设计者却没有想过从飞船外的太空角度去监控舱壁,只有此时此刻沉于沙中,许乐才能睁开眼。
脚步的黑色线索忽然一紧,粗糙金属嵌丝磨擦溃烂脚踝的刺痛感,让他从逃亡思考和望风般的眺望中醒了过来,马上紧紧闭上了眼睛,放松了全部身体,任由身后那根黑色线索拉着自己和那个沉重的金属块,快速冲向水面。
高速上浮,冰冷的咸水就像是一道倒悬的瀑布不停地冲刷着他满是伤口的赤裸身躯,丝丝痛入骨髓。
他依然闭着双眼,在心中默默说道:拼了。
在西林落日州的七组营地里,他曾经突击学习过帝国语,然而帝国的方言太多,刚才刑后受审时,那两名帝国刑讯专家的话,他只听懂了极少的一部分,然而正是这部分,让他心生栗然,决定把逃亡的计划提前。
手镯里的秘密不能让帝国人知道,自己的左胳膊当然更不能让敌人砍掉,那么除了搏一把之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
……
没有搏,也没有搏斗,因为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当他浑身淌着水再次躺于冰冷的金属台上,准备摆出练习了无数次所以非常纯熟的昏迷瘫软姿式时,却发现有人正在擦拭自己的身体。
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