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宇宙中还残留着前方那支帝国残余舰队引擎喷射出的粒子微流,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光线有些暗淡,一阵肉眼隐约能够捕捉到的空间怪异波动发生,一艘金属灰色的三翼舰如同唇衔利刃不能言、沉默追杀受伤野兽的夜行强者,悄无声息地进入这片空间,远远跟上了前方那支舰队。
三翼舰下层,许乐认真地拆解舰上的宪章局布网小卫星推动装置,然后安在自己的机甲之上,偶尔余光落在光幕上看一眼陌生的星域,然后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联邦有句谚语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此时他和这艘幽暗的三翼舰航行于太阳之上,无数遥远恒星黯光之中,却也觉得帝国的星空,原来也如联邦的星空一般,并没有什么太过奇怪的地方。
帝国舰队进入空间通道前,卡顿郡王嚣张而残忍的最后宣言,让联邦中央电脑获取并解构了他所在战舰的电子特征码。在许乐和中央电脑商量得出的冒险计划中,三翼舰会远远跟踪前方的帝国舰队,争取在对方进入帝国边境太空防线之前,寻找到一个机会,直接对那艘旗舰发起突袭。
离舰突袭如果能够成功,许乐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启动机甲此时正加装的气流推射装置,三翼舰由宪章电脑直接操控进行高速尾行,准确地进行高速俯冲,接应他再次的离舰操作。
这是一个疯狂而冒险的计划。
计划中最困难的部分在于宪章电脑的触角进入帝国之后,怎样保证与本体之间的联系,而不会因为缺少信号中继站的缘故,直接烟消云散为无数电子微粒。
最疯狂的部分则是突袭成功后的撤离,三翼舰要在帝国舰队反应过来之前,将弹射入太空的接走,就必须保持极高的巡航速度。
这种难度,就像是青青山丘上的一块碎石,被顽童扔向呼啸而过的高速列车,石头必须恰好穿过被刚刚开启的一丝窗口,最后还要落在旅客面前的茶杯之中,荡起几抹深褐色的水花,纸杯不倒,石砾不碎……
根据宪章电脑的计算,前方这支帝国幽灵舰队强行两次穿越空间通道,并且在伏击古钟号的过程中遭受了强烈的反击,战舰损耗极大,尤其是帝国本来就落后于联邦的电子系统,应该会被空间风暴折磨的千疮百孔,丧失很多的远程监控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对方还有二十几艘战舰,上万名战斗部队环峙,按照许乐的恐怖机甲操控能力,再加上宪章电脑更加恐怖的计算能力,突袭对方旗舰,杀死那名屠夫将军,还真有那么一丝可能性。
然而之后呢?青色山丘上的顽童便要开始扔石块了,高速火车上喝茶的乘客会不会受惊,除了白发苍苍的列车长之外,或许最重要的便是运气。
在冰冷残酷的太空战场中,但凡需要运气的计划,往往都是只求前进,不思后路的送死计划,清醒的人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疯狂冒险的决定,但许乐决定了,因为此刻的他就是环山四州和平演唱会恐怖袭击事件后在港都酒店里的那个年轻工程师,充满了青年特有之愤怒。
东林孤儿很强大,自幼却没有家。大叔自私地死了,七组确实很像个大家庭,但他却要扮演青涩的家长,他也会累,背后始终没有坚实的墙壁或者温暖的厨房水蒸气以倚靠或温暖。
在栖霞州快餐店里,他找到了一丝那种感觉,和那个男人并不相熟,却真的很有那种感觉。结果那个男人死了,这种感觉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家常的享受,便成为了奢望。
还有初抵时,空港外风雪中的那件西林军风衣,那位见面次数不多但像姐姐一样温和的夫人,直至此刻,他还记得当年曾经脱口唤了一声姐。
在流风坡会所里,在那些油画下,他曾经很认真地对这位雍容贵气的夫人说道,他欠西林钟家。在前几天的夜晚电话中,他对小西瓜承诺过,她的父母马上就会回来。
悲伤、愤怒、复仇的欲望,承诺,一切原因归到最初的考量,终究还是性情二字。
在路上看见有不平处便想去踹两脚以免绊着过路的孩童的人,遇着这等情感上的大冲击,大愤怒,何其郁郁,若那个帝国皇室郡王不死,许乐的人生无法痛快。
所以他痛快地决定一个人向那支帝国舰队发起复仇战争,并且只争朝夕。
“帝国边境宇宙的太空防御密度,低的完全出乎我的想像,远程跟踪对方航队已经四十分钟,没有看到任何接应的帝国舰队,甚至没有看到帝国人的监控卫星。”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前方的帝国舰队偷袭古钟号的任务太重要,所以一直是在秘密进行,可既然已经成功,应该不需要再保密,为什么刚刚经过的那颗矿星没有任何的反应?”
黑色炫光伪装的机甲已经准备完毕,身体肌肤被拟真系统包裹的许乐,沉默地坐在沉闷的座舱之中,一边缓缓调匀着呼吸,一边对着系统轻声说道,并不像是在询问宪章电脑,而更像是记录自己人生最后一次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