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兰家在村口,他家养了两只狗,正在门口吠。
“都怪戎关关!”
戎小川在告状。
“他骂我,他还推我!”
王月兰把饭碗放下,戳她儿子脑袋:“那你没长手啊,他推你你不会推回去?跟你爸一样,白长这么大个儿,一点用处都没有!”
王月兰的丈夫叫戎平贵,五十多岁,身形瘦高:“你少说两句。”
王月兰是个大嗓门,一开嗓十米之外都听得到:“我哪儿说错了?要我说你儿子就是像了你,”她翻着白眼数落丈夫,“窝囊废一个。”
戎平贵倒了杯酒,闷头喝着,一声不吭。
除了他们一家三口,桌上还有个年轻女孩,是王月兰的侄女,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杵着碗。
王月兰把鸡腿夹到儿子碗里:“你以后离戎关关那个小拖油瓶远点,他们一家子都是杀人犯,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遗传。”教训完小的,又扭头说大的,“还有桐桐你,别再生什么幺蛾子了,那个收快递的挑三拣四看不上你,你就别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要我说他也就那张脸能看,可脸也不能当饭吃,还是听你妈的话,早点找个好人家定下来,再拖你年纪就大了,女孩子要是上了年纪,也就只有被挑的份。”
女孩叫何桐,有点不耐烦,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
这时,有人敲门。
王月兰朝门口问了句:“谁啊?”
屋外的人又敲了几下,咚咚咚的响。
“敲什么敲,别敲了。”王月兰把筷子一摔,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有强光照进去。
王月兰眼睛被刺了一下,伸手挡住,眯着看人:“你们哥俩怎么来了?”她扫了一眼屋外的一大一小,“有事啊?”
戎黎没进门,单脚踩在门槛上:“嗯,来算账。”
戎关关站在哥哥后面,探出了一个脑袋。
王月兰身子壮实,挡了大半个门口,说话夹枪带棍的:“不就是医药费嘛,我家出就是了,有必要上门来摆脸色吗?”
“不要钱。”
“那你还想干嘛?”
“让你儿子给我弟道个歉。”
语气没动怒,平铺直叙的。
王月兰被气笑了:“看你这话说的,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你家戎关关不也推了我儿子,我还没让他道歉呢。”
戎黎把卫衣的帽子扯了,食指戴了个戒指,银色的,什么花样都没有:“不道歉也行,我弟见了血,让他也见个血就行。”
他口气寻常得就像在讨论天气,音色又淡,漫不经心的,加上他生了一副毫无攻击性的皮囊,若是他眼神收敛几分,看上去倒也无害。
王月兰平时是泼的,哪能被唬住:“怎么,你还想动手打我儿子不成?”
“我不动手。”
他直接进去,把手电筒放下,从桌上拿了一只空碗,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松手,咣的一声,碗碎了。
王月兰一家都傻了。
戎黎蹲下,在一堆碎片里挑挑捡捡,捡了块口子锋利的:“戎关关,你过来。”
戎关关哦了一声,跑过去了,表情懵傻懵傻。
“拿着。”
戎黎把碎片递给他。
好半天,那小胖手才伸出来。
王月兰立马把她儿子拉过去,脸红脖子粗地喊道:“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那碎片还没到戎关关手里,他又收回去了,长腿一伸,勾了把椅子坐下,捏着那碎片在桌上划了两道痕:“杀人是会遗传的,杀人犯的儿子还有什么不敢的。”
何桐就坐在旁边,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眼角的那颗痣,还有他眼里光都融不进去的麻木和冰冷。他像一朵很美丽的花,走近了才发现,不是实物,是标本,因为没有烟火气,没有一点鲜活度。
他这样子,让人后背发凉。
王月兰慌了:“你、你——”
戎黎抬起眼睛,双眼皮不明显,弧度内弯,是一双比女孩子还精致的杏眼,里头秋水无尘,并不深邃。
他问:“道不道歉?”
戎小川被吓得哇哇大哭。
他显然不喜欢小孩子的哭闹声,眉目间有明显的烦躁,摸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再摸摸口袋,忘带打火机了。
他问戎平贵:“有火吗?”
戎平贵哆哆嗦嗦的把打火机递过去。他点燃烟,抽了一口,实在不耐烦:“能不能快点?”
王月兰就是个主妇,别看平时多泼辣,但也就只敢捏捏软柿子,戎黎摔了个碗,她就屁都放不出一个了。
杀人犯的儿子,谁不怕。
戎平贵把儿子拽了过去:“快给关关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