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晋王李定国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中看出去,地势起伏平缓的梁峁沟壑尽在眼底。明军的堡垒沿着建安水两岸,一个接着一个被修建起来了。这些堡垒并不是棱堡,只是用沙袋和木料修筑而成的碉堡,都是借助起伏不定的地形修筑的,所以外形并不规则。但是看上去都还算坚固,应该不大容易攻占。
位于这两条“堡垒线”最南端,两个刚修了一半的堡垒周围,双方的小股部队正在交战。明军那边是大约一个营的步兵,摆出了火枪在前,长枪在后的射击阵型。而大顺军派出了五个百人队相抗,每个百人队都是刀牌、火枪、长枪的组合。双方还各自拉出了几门大炮,都架在山坡上,有一炮没一炮的互相轰击——不是轰击对方的步兵,因为双方的步兵都摆在不易被敌方火炮击中的位置上。所以大顺军的火炮在打明军的堡垒,而明军的火炮则在射击大顺军的炮兵阵地。而李定国所在的位置,距离自家的炮阵不远,也在明军架在高处的12磅炮(不是12斤炮,而是老旧的12磅青铜炮)的火力覆盖范围内。
周围簇拥的幕僚们还有李定国麾下的大将泰安侯大定营总兵官窦名望,广昌侯天威营总兵官高文贵,还有文水侯永昌节度使陈永福,都一个个面带喜色,似乎一场胜利就在眼前了。可是前方的交战又分明是明军占了上风!
明军的步兵营的编制和战术虽然不是为山地战设计的,但是他们的洪兴六年式火绳枪(现在只有一部分明军有了燧发枪)还是比大顺军使用的火枪要厉害,有效射程更远,性能也更稳定。所以在较远距离的对射中,明军总是占上风的。
什么?让大顺军顶着明军的火力冲到二十步内打齐射?
那要求也太高了......大顺军可不能和英吉利龙虾兵相比,他们只是封建军队的较强状态而已。
战斗已经分出胜负了,伤亡较大的大顺军拖着伤兵朝自己一边的一个堡垒撤退。后面还有明军火枪兵、长枪兵在追赶。一个伤兵被人丢弃了,发出了绝望的惨叫,李定国脸上却没一丝表情。
他转过头来:“大家怎么看?”
文水侯永昌节度使陈永福在仇池山一带驻扎时间最长,经常和明军交手,也最了解明军的虚实,当下答道:“是明军的新军......吴三桂麾下的藩军应该没有那么强。”
吴三桂的藩军骑兵不弱,黑骑兵和枪骑兵俱全,虽然没有大洋马,但是西域也出产好马,所以他的骑兵质量很不错。但是吴三桂的步军不行,不是大顺步兵的对手,也远比不上明军新军步兵。
窦名望道:“晋王殿下,这些日子咱们和他们打了十二阵,遇到的都是新军......看来他已经把陕西的新军都集中到祁山前线了。”
高文贵也笑吟吟道:“晋王殿下神机妙算,那吴三桂又上当了!”
吴三桂又上当了......真是可怜啊!
李定国笑道:“既然他上当了,咱们也该出发了。文水侯,仇池山大营就交给你了!”
陈永福一拱手道:“晋王放心,有末将在,吴三桂是不会察觉殿下已经率精兵远走的。”
原来李定国的“一出祁山”不过是虚晃一枪。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在祁山和吴三桂死磕,而是定了个明出祁山,暗越秦岭之计。
他在西和阵前屯田的行动,其实也是为了迷惑吴三桂——西和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屯多少梯田?能收多少小米?忙活一年收到十万石就顶天了......李定国的十万大军,一个月就得消耗五万石粮食,十万石小米最多支撑两个月——大顺天朝会缺两个月的小米吗?大顺天朝缺得是那十个月的粮食!
现在李定国在仇池山前线消耗的是多年积攒的存粮,不是临时从汉中、成都运来的粮食。什么时候存粮耗尽了,以蜀道之艰难和大顺有限的国力,根本供不起十万大军在仇池山——祁山之间消耗。
一年真要耗个几百万石,大顺就穷了!
所以李定国的计划还是要越秦岭,直接杀到关中去。
现在的关中到处都是富户农场,只要能打进去,几十万石面粉还是能捞到的。有了这几十万石,五万大顺军就能在褒斜道以北的五丈原、和尚原一带坚持一到两年......这叫因粮于敌,以战养战!
......
东方的晨光尚未泛起,秦岭南北,仍然是一片黑暗。四五月间正是多雨的季节,这几日天空中乌云低沉,遮住了月亮,但还是能让走惯了夜路的人们看清前方的背影,紧紧追随而不会掉队。
黑暗之中,一支多达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正静悄悄的行走在秦岭的山间小路上。
秦岭是东西走向的大山,只有几条非常险峻的山谷可供南北通行,什么褒斜道,什么子午道,什么陈仓道,什么党骆道,都是这样的地形。在最艰险之处,甚至都没好好的路可以走,而是险峻异常的栈道。就是这样的道路,现在也都给吴三桂堵上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