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南阳有十个纸坊,新野有一个,在邓家。
阴、邓、来三家原本都是新野首屈一指的大族,阴、邓两家都出过皇后,盛极一时,名列五小侯。不过盛极而衰,这两家如今在官场上的势力都不如来家,但家底还是很厚实。孙策入主南阳,来家不肯与孙策合作,举家搬迁,阴家紧随其后。细软可以带走,房产和田地没法带走,全便宜了孙策。
邓家原本也想搬,却又舍不得产业,后来得知邓展是孙策部下的大将,他们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去见邓展,求他说情。邓展说,孙将军要土地是为了稳定人心,并不是为了夺你们的家产。你们如果主动让出耕地,孙将军绝不会亏待你们。襄阳蔡家就是例子,你们看看蔡瑁赚了多少,连官都不想做了。
邓家家主将信将疑,献出一半的田产,孙策果然很高兴,给了邓家一个纸坊。南阳三十七城,十个纸坊,每个纸坊要供应三到四个县,新野的经销范围是新野、朝阳、湖阳和淯阳四个县,覆盖人口超过五十万,再加上邓展部的驻军,纸的用量极其惊人,商业前景非常可观。
所以邓家纸坊的规模也非常大,辛毗一看那架势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纸坊是新的,纸也是新的,虽然和左伯纸还有一定距离,却能满足正常使用要求。辛毗只是没办法理解邓家是如何在短短的几个月内造出堪比左伯纸的新纸来的。
赵俨笑而不语,邓家的人更是横眉冷目,戒心十足。如果不看他是赵俨的朋友,又有孙策的命令,邓家说不定会将辛毗扣下来,问问他是哪来的细作。辛毗碰了个软钉子,没好意思再问。宴后,他接受了邓家一百枚新纸作为礼物,回到县城,他又和赵俨畅谈了一番,在新野城停了几天,最后用新纸写了一封急信,让随从立刻送往邺城,自己则托辞要慎重考虑一下,辞别了赵俨,一路往宛城去了。
赵俨觉得很惋惜,但还是到城外送行。临别前,他语重心长的对辛毗说:乱世将至,君择臣,臣亦择君,你辛佐治是聪明人,难得孙将军这么器重你,你不要错过机会。
辛毗含糊其辞,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
邺城。
辛评看完信,手指摩挲着手中的信纸,目光在辛毗的文字间来回审视了好一会儿。
这是辛毗的书迹无误,但字里行间的语气却不像辛毗的。这里面有一种强烈的急迫感,和辛毗一向的稳重大相径庭。会不会是另外有人拟文,逼着他抄写了一遍?
辛评把送信的随从叫来仔细盘问。随从说,辛毗现在的确很焦灼,遇到孙策之后,他就有些着急。三关失守,他更焦灼,甚至和刘勋发生了冲突。到了南阳之后,他经常哎声叹气,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随从是辛家旁支,忠心无虞。辛评确认了辛毗的信出自他本人,也有些不安起来。他很清楚,兄弟二人中,他虽然年长,但就智谋而言,辛毗远胜于他。辛毗这么着急,又派人昼夜兼程的送信回来,情况肯定很紧急,也许比他信里写的还要严重。
辛评权衡了很久,起身去找郭图。虽说都是颍川名士,但他是韩馥故吏,不如郭图在袁绍面前更受信任,这件事由郭图去说比他去说更合适。何况郭嘉为孙策谋划这件事也应该及时通报郭图,以免他被动。
郭图很忙,但看完辛毗的信后,他静静地坐了半天。辛毗坐在一旁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郭图做出决定。郭图思考的时间越长,说明这件事越棘手,而辛毗报信的功劳也就越大。
“初生牛犊,不畏虎兕啊。”
辛评挺直了身体,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奉孝不肯听我的安排,一心想出奇制胜,他去投孙策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九江太守周昂是周禺之兄,孙策要对他下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至于是不是要与南阳成犄角之势,我看有些夸张了。南阳有地利可用,九江有什么地利?依我看,孙策的目的很可能是历阳。仲治,你觉得呢?”
辛评说道:“公则高明,我也是这么认为。扬州是孙氏本州,如果孙策控制了历阳,江左诸郡恐怕会落入他们手中。”
郭图挥挥手,不以为然。“且不说江左诸郡实力有限,就算是孙氏本州又能如何?孙氏是什么出身,那些豪强能支持他们?扬州刺史陈元悌,吴郡太守盛孝章,会稽太守王景兴,豫章太守华子鱼,哪一个会支持孙氏?”他抖了抖手里的信,冷笑一声:“只有陆季宁昏了头,居然和孙策眉来眼去,他这个庐江太守是不想做了。”
辛评虚握拳头,挡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郭图瞥了他一眼。“仲治,这里又没什么外人,有什么话就进说吧,不用遮遮掩掩的。”
“公则所言,我心悦诚服。不过孙策轻狡,诡计多端,他占南阳,诛豪杰,杀戮甚重,领豫州,连许子将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乎是不是名士?如果他用武力强占扬州,驱逐诸君,又待如何?”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