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蔡琰缓步而行,谈笑风生。“公瑾,虽说你扬威天竺,封万户侯,可是论起名声,你怕是不如昭姬远甚。别的不说,我孙氏几个勉强有点学问的宗室子弟都是昭姬的弟子。你看齐王,每次办画展之前,都要挑几幅最得意的请昭姬过眼。昭姬若是不说话,他宁可不办,也不敢有辱师门。”
周瑜笑笑,蔡琰却有些不好意思。“若非陛下提倡尊师重道,将师置于君之上,哪会有这样的事。如今陛下调侃臣,让臣何以自处?”
“有什么无法自处的?”孙策转头看看孙绍,耸耸肩。“反正明年我就走了,以后受罪的是他。”
蔡琰忍俊不禁,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只好强忍着,转换话题。
“陛下明年真要出海?”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十多年,一年也不想再等了,明年正月初一禅位完就走。”孙策又道:“公瑾,你呢,有什么打算?”
周瑜还没说话,蔡琰便抢先说道:“陛下,拙夫刚从天竺回来没几年,你不会又让我们夫妻隔海相望吧。”
孙策看向周瑜。周瑜躬身道:“臣与昭姬商量过了。蔡公尚在,不宜远行。等他百年之后,臣再与昭姬出海,追随陛下足迹,游历天下。”
孙策耸耸肩。“好吧,你连老祭酒都搬出来了,我总不能勉强。临走之前,若被老祭酒打上门来,我可有些狼狈,后人说不定会以为我是被老祭酒赶走的。”
“陛下……”蔡琰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说了。”孙策扬扬手。“你们夫妻俩不在襄阳做神仙,跑到这儿来,不仅是为了拜祭我父亲吧?等等。”孙策突然停住,若有所思。“老祭酒今年是九十七?”
“陛下记得清楚。”
“可惜,我怕是赶不上老祭酒的百岁大寿了。这样吧,我去襄阳拜会他,提前为他祝寿。”
“多谢陛下,臣父可就盼着这一天呢。”
“哼!”孙策斜睨着周瑜,故意哼了一声。“你们俩就别装了。除了这件事,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们夫妻俩一起出马的。坊间都传言,见天子易,见天竺伉俪难。”
周瑜连忙拱手请罪。“陛下,臣可受不起。”
蔡琰却不以为然。“那是因为陛下在朝,我夫妻在野。在朝为公,不得不见。在野为私,可见可不见。再说了,陛下明年禅位出海,还能想见就见吗?”
孙策眉头微蹙。“昭姬,你这是怨我让你们夫妻致仕吗?”
“呃……”蔡琰语塞,随即又笑道:“陛下,臣失言。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相反,臣非常感激陛下的这个决定,让臣夫妻在还有体力的时候抛下一切俗务,悠游人生,尽享天伦。”
“真的?”
“千真万确。”蔡琰笑着,挽起周瑜的手臂。“你看看我们的脸色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什么修道有成,而是琴瑟和谐,相由心生。”
“且!”孙策一甩袖子,大步向前走去。“好一把狗粮,真是猝不及防。”
——
长沙国祠在孙坚祠左侧,供奉着第一代长沙王孙权。
孙权本为长沙王,后改封倭王,又封东瀛王,征战东瀛阵亡后,其子孙登请求内附。皇太后怜惜儿孙,请示孙策,孙策便改封孙登为长沙王,又追封孙权为长沙王,谥曰桓。
谥是朝廷拟定的,与孙策本人全无关系。
第一眼看到这个谥时,孙策也有一种强烈的荒诞感。正如孙登出生,孙权向朝廷禀报宗籍时一样。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孙权的灵位两侧,有巫山神女与卑弥呼的灵位。大吴十二年,巫山神女与卑弥呼斗法,不分胜负,在苦战一年后,孙权纳卑弥呼为妾,因此征服邪马台,在东瀛立足。
孙策没有见过卑弥呼,只是听说此人很神秘,年龄成谜,有人说她很年轻,就是一个花季少女,也有人说她是年过半百的老妇,只是有养生有术,看起来年轻。有人说她一直活着,在山里修行。有人说她已经死了,只是葬处神秘,难以寻找。
总而言之,像极了天师道的卢夫人。
孙权阵亡以后,孙登改封长沙,为孙权立祠,便也为卑弥呼立了一个灵位。
民间传言,孙登就是卑弥呼所生,而非巫山神女所生。
是非真假,没人能说得清楚,即使孙登本人也不清楚。他懂事的时候,巫山神女和卑弥呼都已经不在了,而孙权本人对此诲莫如深,绝口不提。
好在孙登到达中原时,他的相貌与年轻时的孙权有七八分相似,碧眼的特征非常明显,可以肯定是孙权的血脉,继承长沙王的爵位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孙策站在孙权的灵位前,上了香,想着之前的风风雨雨,恩恩怨怨,心中感慨。
他不知道孙权最后的想法。阵亡于东瀛,算是求仁得仁吗?
没人知道。
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