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午直到傍晚,经过经过半天的攻守战和半个时辰的混战之后,西江口一带的明军将士死伤惨重,剩下的不多了。他们分布绵延数里的战场上,或是拼死抵抗,或是跪下投降,实际上即便是抵抗,也只有些零星战斗。那些不愿投降的确明兵这一堆,那一群,被东虏分割包围,坚持着最后的战斗。这种战斗,既不是为着胜利,也不是为着突围,而是受一个十分单纯的愿望所支配,就是要在自己倒下之前多杀死一个或几个东虏……
“爹撤下去了吗?”
骑在马上,疲惫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牟国卿,大声问道,他身家的五百多骑兵,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十几骑,他也与督师失散了,不知道是不是突围走了。
家丁牟忠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听到公子的话,连连说道。
“三少爷,老爷撤下去,小的亲眼看着的,是大少爷他们护着老爷撤下去的,”
“下去就好,下去就好……”
主罢负了十几处伤的牟国卿就从马栽下了,失了知觉,家丁们纷纷跳下马,扶起三少爷。
“锦声,你们两个,护着三少爷离开,我们留下来垫后……”
就在牟忠吩咐其它人带三少爷离开时,牟国卿突然抬起头,睁开被血粘住的眼帘,身受了多处箭伤、刀伤、铳伤的他,他的身边只剩下十几个骑兵,而且都负伤了。
“扶我起来!”
被家人扶着站起来的牟国卿,看着身边的家人,笑道。
“要走一起走,要死……牟家人又岂有怕死之人!扶我上马!”
跳了马,身受重伤的牟国卿率领着十几个人一路向西杀去,就在撤退时里,一队东虏骑兵杀了过来,相隔甚至远,他们先用乱箭射来,牟国卿的胸前上又中了一箭,箭被盔甲挡住了,但扎在盔甲上的箭看起来倒是有些触目惊心。
拔出刀,一刀砍断胸前的箭,盯着前方百余名清军骑兵,牟国卿放声大笑起来,他身边的十几骑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这一队明军,富明阿等人没有动,而是看着这十几人。
“可有人敢随我一起杀虏!”
牟国卿大吼一声。
“我等誓死追随三少爷!”
说罢,十几骑就在牟国卿朝着清军杀去。不过只是几息的功夫,他们就与东虏碰撞在一起,长枪折断后,牟国卿立即抽出腰刀劈砍,因为流血太多,很快他就感到自己快要不能支持,快要死了。他一面砍杀,一面大声喊道。
“大丈夫报国,就在此时!杀!杀!……弟兄们,杀虏……”
在嘶吼声中,他的背上又中了一刀,尽管刀没有砍穿盔甲,但是猛然的重击,仍然让他的身子猛的一晃,险些栽下马去。但是他赶快用手扶住马鞍,回身朝着东虏的马上砍去,趁着战马吃痛的功夫,他领着几个弟兄,从混战中撤了出来,撤到了江畔。
这时,他的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大部分人都死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牟忠一直紧随在他的身边。他的身上同样也是满身鲜血,就连发白的胡须上也在顺着胡须滴血。有些血是他的,也有些杀虏的身上迸过来的,牟忠的伤很重,疲惫不堪的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三少爷,你快跳江走吧,小的在此挡住敌人!”
牟国卿就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只是朝着追来的东虏看去。
“大丈夫报国,就在此时!”
“三少爷,你想死吗?”
牟忠不知从那里来的精气,大吼道。
“死……”
牟国卿愣了片刻,然后低声喃喃道。
“我不想死,我还没儿子呢!”
然后他又咧嘴笑道。
“大丈夫死则死尔!忠叔,你没儿子,今个咱们爷俩就死在这吧!”
又一次,牟国卿扬起手中的钢刀,大喝道。
“杀虏……”
又一次,六骑向清军发起了反攻,战斗又持续了一会。随着坐骑受伤,牟国卿从马上栽落下来,但他仍然从地上抓起一柄不知谁留下的长枪,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柱着枪的他,盯着那队朝他杀来的东虏。
在东虏杀来时,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大丈夫当以死报国!”
他的声音很弱,也很低,甚至不能连贯,倾刻,伴随着马蹄声,他只觉得的胸前遭受一记重击,被长枪刺中胸膛的他被撞飞时,大叫一声,然后重重的摔倒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行了,躺在地上的他,胸前扎着一杆断枪,血顺着枪杆正在向外流着。他还想挣扎起来,可是力气却在慢慢的流失,双眼无力的望着天空,嘴唇轻喃道。
“爹,儿、不孝……孝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江风呼啸,战场上只有一些无主的战马兀立在月光下发出苍凉而悲哀的嘶鸣。
结束了!
发冠散乱的史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