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胶滞的气息中,嵇无风又开始呓语,恶化的情势把大家的余光汇集一起,又带着失望挪开。江朝欢微微侧过身子,端详着萧思退脸上的表情。
他到底有何目的,现在没时间探究。但既然他敢说出这话,日后总有机会窥查。只是,尚有一个问题需要弄清才行。江朝欢开口问道:
“若真如你所说,有幕后之人引导你做事,还为嵇无风设下条件催眠。那人心机如此之深,又怎会料不到若将你我逼至穷途末路、以至今日局面,你反而会选择与我合作?”
萧思退颔首低眉,笑了起来,吐出几个字:“所以,我要你杀了我。”
江朝欢瞳孔微微放大,几乎同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今晚,是必须要死的。丐帮这一夜之事幕后之人定会得知,若萧思退全身而退,就说明他是泄露了秘情换来的活命。拜火教不会放过他。只有他死了,幕后之人和拜火教才会认为他是坚守秘密才被屠戮,不会继续追究。
而他死了,也正好是一举两得。
于他来说,他可以趁机脱身留在中原,名正言顺脱离拜火教的掌控。于江朝欢来说,幕后人也会以为他仍一无所知,或可疏于防范,露出马脚;还能让仍不可信任的萧思退远离嵇无风,留在他身边便于监控和调查。这也是能让江朝欢接受的办法。
至于嵇无风,暂时还需要顺着他们的计划送去楚山。但好在中原幅员辽阔,楚山距西域山遥路远,时日尚多。如果先派人暗中保护,再抓紧时间尽力揪出幕后之人,另寻恢复嵇无风之法,一切就还来得及补救。
萧思退的提议,虽语出惊人,但却是破解眼下局面最好的手段。只是,怎么死,扮演谁,还有待商榷。
透过船舱狭小的窗户,只见黑沉沉的湖水吞噬了月光,把所有亮色侵蚀得干干净净,也抹杀了接下来将要形成的痕迹--江朝欢拇指捻动,剑鞘倏地推出,折射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寒芒。
……
遥遥望去,金紫辉煌的大殿此刻蒙上了薄薄一层白烟,显得素淡不少,是兖州初雪又赶上了急遽降温。
狂风从连云峰卷来,吹得地势低洼的幽云谷到处细雪飞旋。走近一看,钧天殿的瓦片上,飞雪盘旋如流沙,簌簌而落,吹迷人眼。
大殿门前,清冷如常。只有江朝欢肃立良久,眉毛、睫毛、头发上都被雪染得苍白。
殿内的一切声音都被厚重的大门隔绝在外,耳边只有猎猎风雪声。不知又过了多久,大门才轰然推开,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江朝欢退至一侧,待里面的人渐渐走尽,才见顾柔最后出来。
他回谷的时候,适逢教中例会。只是又一次一无所获的归来,他被命等候在外,容后处理。
顾柔撑起纸伞,从他身旁越过,示意他跟上。这一次去了将近半月,孟九转遗书的下落他毫无线索,其他人的进展却出奇顺利。
由顾襄亲自追踪的桑哲,被证实已经遁入西域。而下落不明十几年的玄隐剑,也经鹤松石查到,有人曾在营州目睹过。
营州是出关后第一要塞,很难说与孟九转不无联系。而早些年便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说孟九转和淮水派首徒梅溪桥有故,玄隐剑在他手里。想必,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纸伞飘过殿后,来到连云峰底,停了下来。顾柔的声音一如既往平和庄重,从伞底传出:“嵇无风已至楚山,他在这个时候发疯吃人、前去西域,可与我教有关?是否是他真的从孟九转遗书中看到了什么与玄隐剑有关的东西,才被人盯上?”
顾柔的话传入耳中,叫江朝欢心中一凛,许多疑云霎时得解。
当局者迷,这半个月来他苦思苦寻,却从没想到过有这个可能。
虽然,从八月十五那晚嵇无风的武功来看,他能融汇娴熟长白虎豹拳,需以极为淳正丰沛的内力作为基石。但江朝欢本以为那也是神鹫血之功。
然而,现在想来,一个从没练过内功、又全身经脉受损淤堵之人,想要冲破滞碍运转内息,几乎是毫无可能。除非……他修习的是有疗伤奇效的至高心法定风波。也只有定风波,能让他在短短数月一日千里、进境神速,积聚浑厚内力。
而他能接触到定风波的途径……好像也只有孟九转遗书了。难道,孟九转真的和玄隐剑有关?那本遗书真的记载了定风波的内容?而嵇无风被下如此狠手,除了因神鹫一事得罪了拜火教,也的确存在着那个幕后之人觊觎玄隐剑,想要借机得到定风波?
江朝欢打住思绪,只答道:“确有可能。但属下赶到丐帮当天,嵇无风已神志不清,故属下未能探明遗书内容。”
“罢了。不管你是不能、还是不想,抑或有什么别的心思,这次你都无需担心受罚了。”
纸伞一抖,上面积雪飘落,顾柔漠然转身,走上连云峰。
一句为什么咽了下去,江朝欢迟疑片刻,随她而去。连云峰是教中禁地,只有顾柔和沈雁回能上,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他也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