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吟咏之声,殿门大开,众目汇聚之处巍然立着一人,面带风霜,眉目浓烈,腰带上系着一柄青钢长剑,肃然有不可侵之像。
众人之中,有一些年长的恍然发现此人似曾相识,多数却还是一脸迷茫。唯有座中右首的江朝欢,早在听到顾云天吟歌就心下凛然,此时见到这人面目,更是极力抑制惊疑,方不致露出异常神色。
只见那人快步走近,俯身下拜,浑厚的声音响彻大殿:“鹤松石拜见教主,愿教主心想事成,绥靖天下,圣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好好,梅风鹤骨,意气不改,我圣教得此人才,幸何如之!”顾云天亲自扶起鹤松石,连连激叹。
迎着照进殿中的熹光,鹤松石神色崇敬虔诚,模糊了面上棱角:“属下得遇良主,才是三生之幸。能为圣教效劳,属下纵九死而不悔。”
“断金一剑”鹤松石,尽管难以置信,多数人还是反应了过来。当年淮水派的第二大弟子,与淮水首徒梅溪桥并称“梅风鹤骨”,鹤松石是当年武林中英名素著的青年才俊,正道后继。
人尽皆知,淮水一役,全派覆灭。可他居然还活着?甚至还投靠了本教?
只见顾云天大笑着携起他的手,将他送到江朝欢下首之位,为鹤松石介绍道:“江护法是我教中流砥柱,也算我半个义子。年轻有为,近日更立下了剿灭临安谢氏的大功。日后的任务,还需你们通力合作,共扬我教之威。”
鹤松石亦恭谨有礼地拱手:“早就听闻江护法盛名,一直缘悭一面,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教我辈自惭形秽。在下才疏质陋,日后还仰赖江护法包容指教。”
“不敢。”江朝欢起身回礼,面上是无可挑剔的客气笑容,却似随口寒暄发问:“我在外从不显露行迹,不知鹤兄何以早知贱名?”
顾云天替他说道:“本还想卖个关子,你倒是心细如发。其实鹤护法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归降我教,说起来还和你入教的时候相差不多。”
殿中众人闻言大惊,又听顾云天继续讲道:“十三年前淮水一战后,鹤护法便弃暗投明,假死脱身,暗中为我教报告淮水余孽踪迹,终于尽数肃清残党。”
“此后鹤护法便作为我教洞主在东南一带追踪玄隐剑下落。十三年来兢兢业业,克勤克让,这个护教法王之位,他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殿中早已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渐渐夹杂着赞扬称颂。
顾云天又命沈雁回继续为他引见诸位同侪。鹤松石谦谨有礼,对敬酒,寒暄来者不拒,众人皆生出好感,一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梅风鹤骨今犹在,锦绣江南大道长。”
幼时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那是父亲亲笔题写,悬在淮水派正堂上的楹联。江朝欢眼底泛起冷光,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收紧。
梅溪桥,鹤松石是最早被父亲收入门下的徒弟,亦是淮水派第二代弟子中的翘楚。父亲三十岁后潜心闭关,门中唯有这两人由他亲自传授武功。后面的弟子很多都是他们代为教导,长兄如父,在门中威望极高。
“腾云一霄”梅溪桥放旷通达,有晋人遗风,“断金一剑”鹤松石,坚韧拙朴,继秦汉侠道。父亲对两人赞许有加,称两人是“梅风鹤骨,淮水双杰”。
不想十三年前,父亲过世后,逃亡路上,两人也先后身死。偌大淮水派,终于只剩他一人。
当年两人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常常抱着他出门,哄他玩耍。他心中最为亲近,敬爱的师兄,如今再见,已是年过四旬,风雨侵淫,两鬓如霜,相见不识。只有腰间悬着的青钢剑依稀可追旧日光景。
人心易变,就连血缘至亲的嵇闻道都能过河拆桥,恩将仇报,那么鹤松石在生死面前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江朝欢努力地劝说自己,但莫名的愤懑终究难以排解,他无法再忍受耳畔喧嚷,借口离席。
出去才发现天已黑透。但凡有些地位的门人,都在钧天殿与会观礼,下人僮仆也围在门口凑热闹,外面反而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或许今日正是去探金曜宫的好时机,江朝欢心下暗道。他掠步绕至殿后,从僻静的小路行到连云峰底。
这里的守卫果然比平日松散了许多。江朝欢静静观察了一会儿,便飞身上了金曜宫西侧庑房房顶,籍此潜入宫中。
只见宫中整齐地列着数十排典籍,有些已经积了灰尘,看来平日并无人前来打扫。
他略微放下了心,却还是不敢耽搁,快速查看,不一时,就见一排书橱上刻着“洞主入谷朝见纪录”。
找到庚辰年九月,他紧张地翻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慕容义”。
“慕容义,雁门关聚义庄庄主,西北豪绅,于九月初一携义弟莫龙首次入谷,承见于沈左使,令辟居无易台。次日,门主因事未依例宣召,至初九方得觐见,置席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