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什么?”江朝欢笑了一下,握住了顾襄的手,“受罚后依例要闭门思过半个月,你记得藏好孟梁。”
顾襄还要再说,江朝欢却已放开她转身离开。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沾染的江朝欢的血,顾襄终于怔怔流下泪来。
这日谷中上下议论纷纷,都奇怪于门主对离主处置之重。
本来众人都以为去玄天岭的任务重在求医,带回孟九转尸体只是为了证明已经杀了他,不算什么大事。可没想到门主会因此发怒,都觉得是离主失去了门主欢心。而乾坤二主去扬州也是无功而返,却没什么惩罚,一时种种揣测,议论如沸。
十日后便是除夕之夜,幽云谷也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人人都期盼新岁。
夜间欢宴,通宵达旦,顾柔和沈雁回陪坐顾云天两侧,尽拣着好听的话讨他开心,顾云天吟赏歌舞,也终于展颜。
酒过三巡,众人都兴味高涨,频频举杯。唯有顾襄意兴阑珊,只觉眼前一切都索然无味。
她放下酒杯,借更衣退席,离开殿中,信步乱走。
夜里风冷星寒,飘落飞雪。顾襄拣着僻静人少的小径闲逛,猛一抬头,却发现走到了江朝欢的洗萧楼外。
这十日中,她碍于门规无法去探望江朝欢,却时时惦念,度日如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今日处处笙歌,人人欢愉,唯有洗萧楼门可罗雀,冷清萧索。连院外把守的侍卫都去前庭水榭凑热闹了。
顾襄四下张望,见空无一人,终于下定决心,偷偷潜入楼中。
楼顶挑台之上,一盏玉勾云纹灯弃在地上,江朝欢凭栏而立,眺望南方,飞雪已经染白了他的头发,他却似雕塑般浑然不觉。
顾襄走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有一片昏黑沉寂,不禁问道:“你在看什么?”
江朝欢侧头看到她,皱眉不语。
顾襄忙道:“我悄悄来的,绝不会有人发现,你放心。”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却不见紫塞故垒,星辰残影。”江朝欢指着北方大殿中的欢饮景象,玉宇琼楼说道。
顾襄还以为他因近日遭际,心中忿忿不平,遂安慰道:“你权且再忍耐五日,这几日年后首守卫松散,我天天来看你。”
江朝欢摇头,待要说话,却见北面林中燃起烟花,嬉笑声随风远远送来,一朵朵烟花点亮天幕,在空中绽放。他冷笑一声,掉头走回屋中。顾襄追上,奇道:“你不喜欢看烟花?”
“烟花转瞬即逝,不是长久之物。即便再辉煌绚烂,又有何用?”
顾襄虽不认同,却也并不反驳。见江朝欢咳嗽了一声,立刻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有些担心:“你的伤还没好,外面还下着雪,不许再出去。”说着,黯然道:“我一直后悔那日…你千山万水送我求医,救我性命,我却为了名声,又怕爹爹生气,恩将仇报。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送你是因门主命令,谈不上恩情。责罚也是咎由自取,甘愿领受,与你无关。二小姐还是回去吧。”江朝欢没有接过茶杯,只是冷冷地说道。
“我还以为…我们总该有些不同了…”顾襄苦笑,却突然轻声回忆:“你还记得五年前的除夕,是我被爹爹责罚,闭门思过。但我羡慕外面烟火好看,偷跑出来,不料与你撞见。我怕你告诉爹爹,逼你发誓,可你不愿,我们就打了起来…”
江朝欢也随之忆起旧事,只觉好笑。
那年除夕夜宴,自己不喜热闹,早早退席。遇到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顾襄,她还以为自己一定要去告状,硬逼着自己发誓不说出去,结果自己最不喜欢受人逼迫,坚辞拒绝。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动静终于引来了旁人,教门主知道了。顾襄从此对他更是恨之入骨,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再回想往事,顾襄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却道:“总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跟我计较了罢。”
江朝欢有些惊讶她能说出这种话,只得回答:“这些事,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顾襄心头一热,扑进江朝欢怀中,红着脸说道:“从今以后,我…我加倍偿还你…”
她本非闺阁女子,性子耿直率真,发现自己对江朝欢的感觉日益变化,便辗转难断。这时听到江朝欢不怪她从前蛮横无理,便不禁吐露心迹。虽然如此,说完这一句话,她也紧张到极点,不敢张开眼睛。
江朝欢不意她突然表露心意,怔了片刻,脑中首先浮想起来的,却是一幅支离破碎的,兵戈刀剑,横尸遍野的景象。遍地血肉中,只有一个孩子坐在其中哭嚎。他打了个寒噤,推开顾襄,转身走到门口,尽量平静地开口:“太晚了,你回去吧。”
顾襄早就羞不自抑,掩面跑了出去。
室中沉寂下来,良久,江朝欢抽出长剑,跃下院中。
寂月皎皎,瑞雪纷飞,剑气泛着寒光纵横交错。不是锐意难挡,志取青云的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