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鉴一却温颜开口:“孩儿…我十年前做了这么一件大错事,现下居然…居然还能见到你…我…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他艰难抬起手来,抚上孟梁脸颊,“我不求你原谅我…只盼你长大后,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千万别像爹爹一样…”
孟梁眼中滚下泪来,几乎就要开口求孟九转。
“师哥…”黄鉴赐拍着梁鉴一胸膛,要他惜力别再开口。
梁鉴一却不听,头偏向孟九转道:“孟大夫…我已经以死谢罪,求你不跟我一般计较,救了这几位朋友罢…他们…他们却跟无虑派没有关系…”
他咳了两声,胸前,嘴角尽被鲜血浸湿,周身雪地上一片鲜红刺目。
“孟大夫,赐弟…求你们把这孩子养大成人,我…”话未说完,梁鉴一的手终究垂了下来,断气而亡。
黄鉴赐和孟梁放声恸哭,谢酽在旁看着,也不由想到了自己。同是幼年丧父,自己好歹还有与父亲共享天伦的七年时光。而孟梁却刚刚父子团聚,就失去家公。天下不幸,殊途同归,尽可一叹。
孟九转则呆呆立在远处,目中一片茫然,心中复杂难辨。
他一生辗转流离,双目皆盲,尽是为人所害,早就发誓一身医术再不救任何人,可十年离群索居,安详恣意的日子让他渐渐忘记了仇恨。抚养仇人之子,虽也常常矛盾苦痛,但其带来之乐,却也是此前从未体验过的。
一大仇人已死,他心中怅然若失,也不再想顾门之事,向孟梁招招手,道:“梁儿,我们回去罢。”
孟梁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原是他得知身世,心中既惭且悔,惭在生父作孽,害了师父,悔在适才没出口相求,让父亲死在面前。想到自己不忠不孝,再无面目侍奉师父身边。
他心里悲惭交织,长啸一声,拔腿就朝反向跑去。
孟九转还以为他是恨了自己没救梁鉴一,低低一叹,埋头步回屋中。众人惊异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黄长老去追孟梁。想到孟梁最为熟悉玄天岭,总不可能寻死,让黄长老去开解他一番也好。余人便没再追上去。
这边顾襄见了这一出世间闹剧,感慨万千,转头欲和江朝欢说话,却见他也怔怔忡忡,伫立当地。却不知他也触景生情,伤及自身,颇有感怀。
苁蓉上人修的是道家内功,讲究冲淡平和,向少为外物所动。即便亲眼目睹这一剧变,也很快收拾心情,跟了上去,在门口对孟九转道:“恩仇已泯,孟老师可否医疾了?”
“你们速速下山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孟九转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他一意以为孟梁弃他而去,心中悲戚,迁怒于这些人,自然不肯出手治病。
这时天已渐渐黑了,谢酽查看慕容褒因时,见她睫上莹然挂着雪珠,鼻翼凹陷处竟也堆积了雪,而不化水,心里一沉,知是她体温太低,已无生气。
谢酽抱起慕容褒因,一边为她输送真气,一边快步走到屋前,再三恳求,极尽卑辞,孟九转只是不理。他心里微气,若是为他自己,遭到连番拒绝,他是宁死也不肯再求的了,只是事关慕容褒因性命,他却不能就此撒手。
江朝欢在旁思索良久,心里一动,附在谢酽耳边道:“你且报出家门。”
谢酽再道:“晚辈谢酽,容恳先生一见。”
屋中果然有了回应:“你叫谢酽?你爹爹是谁?家在哪里?”
“家父名讳为桓,晚辈住在临安府长恨阁。”
良久,门口出现了孟九转的身影。他立在阴影里,目光落在谢酽面孔上,似乎已经神游天外,过了好长时间,才摆手招谢酽上前,道:“令姊的闺名是什么?水龙吟第七式如何演来?”
谢酽知道他是在考较自己身份,不肯轻易便信。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问自己姐姐闺名,未免有些无礼。但他为了救慕容褒因的命,不便计较,还是照实说道:“家姐单名一个酝字。水龙吟第七式是为虎踞龙盘。”
说着,寒光一闪,他抽出了手中朴刀。长蹲起式,刀锋掩藏,正如猛虎蹲踞,蛟龙卧盘。众人旁观,皆心下一凛。
只听谢酽大喝一声,长刀自下翻出,纵跃而起,跟着右手一递,倒劈向身侧树干。他出刀极快,众人只觉眼前一晃,那棵大树便应声而断,截面光滑,像是精心打磨而就。
苁蓉上人猛喝了一声彩。此前谢酽未曾透漏身份,适才得知他竟是中原武林两大世家,南嵇北谢的后人,着实吃了一惊。
临安谢氏的水龙吟驰名天下,即便苁蓉上人僻处东北,也早有耳闻,只是未得一见。待观那虽非参天古树,也有合抱之粗的松柏被谢酽一刀砍断,他心里实已对谢氏钦佩至极。想到这年轻人刀法精纯,只是内力尚不及自己浑厚,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宗师,更是嗟叹不已。
谢酽收刀抱手,道:“晚辈卖弄了。”
又突然想到,孟九转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