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收拾了桌上的汤碗,另外上了一盏茶。
“还有什么要紧的奏本。”
“是曹老公的,晚间才送入,核实了方一藻送来的消息,沿边地方蒙人确有传言,建奴已传召喀喇沁、喀尔喀、察哈尔,让各部台吉四月赴沈阳参礼,建奴黄台吉要开国了。”
崇祯正在将毛笔放回,听到此处动作缓慢下来,王承恩连忙接住毛笔,轻轻放到五龙象牙笔架上。
沉默片刻之后崇祯终于低声道,“国号是什么?”
“是清。”
回答之后崇祯没有再发问,坐在御案之后沉默不语,昏黄光亮照在他瘦削的脸上,仍带不走那一丝苍白。
一直坐了很久,才听到王承恩低声道,“皇上,皇后那边来人,问皇上有否早些安歇。”
崇祯抬起头来看了看王承恩,眼神有点迷离,好一会才摇摇头道,“让皇后不必担忧,朕自己理会得。”
王承恩又跪下磕头道,“建奴之乱非自今日始,天下也非一日可安,奴婢请皇上珍惜龙体,来日方长,有列祖列宗保佑,天下自有平安之时。”
崇祯低低的叹口气道,“也罢,便去承乾宫吧。先到皇后那里一趟,好让她安心,朕心里也能妥帖些。”
轿子在坤宁宫门前停下,皇帝下得轿来停顿片刻,用手在脸上揉了一下,让表情缓和下来,然后才走进宫门。
内监和宫女纷纷下跪,崇祯眼角却见回廊台阶前已然跪着一人,此时是跪着转过来的。
崇祯本已走过那人,却又回头走到那跪着的人面前,是个十来岁的小内监,稚嫩脸上带着惊慌,崇祯俯首仔细看了片刻问道,“小儿何事罚跪?”
“奴皇后娘娘教奴婢识数,奴婢没有记住。”小内监哭丧着脸,被皇帝询问又颇为紧张,害怕又被皇帝处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崇祯愣了一下,那小内监满心惊慌,崇祯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先生教书你不仔细记着,原本就是要罚的。”崇祯收住了笑声,脸上仍带着笑意,“那要不要朕帮你向先生求个情,免了你罚跪。”
此时门内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嗔道,“皇上也不可乱了学规。”
皇帝用脚轻轻一踢那小内监,“娘娘应了,还不快些谢先生免罚。”
那小内监眼珠一转,立刻磕头谢恩,也不等皇后回应就赶紧起身。
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小内监,“你倒见机得快,那是皇上应了,本宫可没有应,明日要是写不出来,还在此地罚你。”
“奴婢这就去练。”小内监连忙又磕一个头,屁滚尿流的跑了。
崇祯哈哈笑了两声,跟着皇后一起入了宫内。
周围的宫女排队过来,伺候皇帝脱下外袍。皇后见王承恩仍候在外边,知道皇帝并不是要留在这里。
“皇上可是刚刚批阅完奏本,那些奏本是看不完的,皇上总还是要顾着些自家身子。”
“能多看些就多看些,王承恩说皇后派人来问,也有两日未见,过来与皇后说会话。”皇帝脸上带着微笑,“皇后母仪天下,连教书育人也是如此了得,就是严格了些。”
“教了他三次都还不记得,自然该罚他,若不是严些,总学不了学问。”周皇后从后面茶几上拿起一副棉卦道,“臣妾自己做的,夜里天凉,皇上不见臣子的时候可以穿着。”
皇帝接过后四周看了一遍,见一角放着一架纺车,不由笑道,“还是皇后的手巧,江南送来的二十四架纺车,用来教习宫女,为何只见一架。”
“还是跟这小内监一般,教了这些日子,没有一个纺得如意的,臣妾一气之下就让人搬走了。”
崇祯笑着摇摇头,心情却是放松了许多,周皇后转眼看看他道,“皇上若是得闲,可多与田贵妃说些话,她是扬州人,前些时日流贼为祸江北,迫近扬州时候,她日思夜想的受了惊吓,昨日我去看她,有些消瘦了,怪让人心痛的。”
听到此处,崇祯伸手拉着皇后的手道,“朕去看田妃时,定将皇后此番心意说与她。”
周皇后低头道,“说不说不要紧,臣妾是苏州人,流贼临近江南,一样的忧心不已,将心比心起来,自然田妃更甚。想那扬州灵秀繁华之地,才出得了田妃这般可人儿,何忍让流贼祸害了。”
崇祯点点头道,“朕也是久闻扬州,待日后天下太平了,跟皇后、田妃同去扬州一游。”
周皇后突然像来了兴致一般,略有些兴奋的道,“那自然是好,臣妾听闻扬州好些稀奇事,皇上在京师或许未曾听过,说那里有人将各地俊秀女孩收来,教以为妾之道,还有识断字,甚至还有些女子精擅画艺琴艺,名为瘦马,远不是民间女子比得,届时臣妾甚想一观。”
崇祯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听到此处微微僵住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陪着的王承恩眼神微微一动,偷偷瞟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神色自若,全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从坤宁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