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崇祯八年的最后一天。
天色微黑之时,当涂江面出现了连绵的漕船,陆续向码头停靠过来。
庞雨刚刚下船,他身后陆续有新的漕船到达,停满了沿江的泊位,岸上架起了几十口大锅,一些士兵在此忙碌,锅中升腾起阵阵白烟。
附近的商铺都已经关门,守备营登陆之后,原本有些闲散百姓,此时也逃得不见踪影,后勤任务只能靠船队自己完成,漕帮这是船队的第二个集结点,当涂江段与后世不同,长江河道在明代不停变化,此时航道以江心洲的右汊为主注1:不是南京江心洲。
,同时出于安全考虑,庞雨选在在南岸的码头停靠,而非和州码头。
从当涂继续向下游进发,就会直达南京,庞雨需要在这里最后一次确认南京方向的消息,并确定登陆地点。
一群把总已经在岸上等待,杨学诗和江帆也在其中,他们是随着水师的小哨船前出哨探,行程比庞雨早一天,见到庞雨后立刻迎过来。
“大人,确认和州被流寇攻陷,流寇屠城两日。”
庞雨站在码头往江北看去,目光穿过漕船的桅杆,能看到江水远处的江心洲,和州就在江心洲的对岸。
他年初从南京返回的时候,就从采石过江,在和州停留过,和州的城池不逊于桐城,没想到两天时间就被攻克。
“有没有上岸哨探?”
“陈如烈带哨骑和水营陆战兵于昨日午后登岸,抓获岸边扎营的马兵一人,确认是高疤子所部,据其交代将前往江浦,只是抓捕时惊动了流寇,有一名陆战兵未曾返回。”
“被流寇抓了还是死了。”
“陈如烈不知他是死是活。”
杨学诗低声道,“陆战兵招募不久,虽是水性好,但技艺普遍不精,此次登岸时不遵号令,上岸乱砍乱杀,以致抓俘费时引来流寇马兵。”
庞雨手撑在桌沿上,看了一会和州的位置后向他问道,“他们侦察之后,流寇有没有什么异常?”
“今日午间哨船看到,流寇在向东移营,官道上全是人马车架。”
庞雨心中松一口气,只要流寇不是向西就好,否则他还不知道怎么办。
姚动山大咧咧的接道,“那还不如就在陆营选些会水的,不然流寇也不会跑。”
庞雨面无表情,陆营的几个把总对于水师陆战兵颇为抵触,这次登陆哨探又捅了篓子,斥候失陷于敌营,反倒可能被流寇问出了守备营动向。
如果高疤子得到安庆空虚的结论而掉头向西,那陆战队确实就弄出了大事,好在流寇那里,经济规律更重于战略目标,陆战队就只能算闯了小祸。
不过今天有点像告状的意思,现在在场的只有一个任大浪属于水师,他也不出头帮陆战兵说话,可见陆战兵在军中确实没有地位。
但建立陆战队是庞雨一力坚持,此时几个人的话,似乎是军中对这个决定的反弹。
低头想了片刻道,“庄朝正你觉得陆营是否擅长登岸哨探?”
庄朝正一直没说话,但似乎早有腹案,听到问话后立刻答道,“属下觉得陆战兵招募之时就选的会水性和跑过船的人,这类码头上的事,或许陆营选几个也行,但若是要在荒野地方上岸,必是陆战兵更好。”
庞雨听了微微点头,侯先生留意到这个动作,眼神看看其他人后道,“属下也认为,水营陆战兵此乃首战,虽有人失陷,但完成抓俘重任,可谓瑕不掩瑜,有功就当赏。”
“侯先生的见解,甚为贴切。”
姚动山眼睛转转,不敢再说话,其他几个把总听了,都明白了庞雨的意思,状告陆战兵的话题告一段落。
庞雨适时转换话题,“当涂县衙可有人来。”
江帆低声道,“城门紧闭,属下投书进去,言称安庆营兵救援江南,一直无人回应。”
“南京什么消息。”
“八贼正在攻击江浦县城,有江南官兵过江救援,至二十七日未曾听闻被攻克。”
一张地图在桌案上展开,庞雨现在知道流寇尚未过江,救援仍是在江北进行,目标是江浦和六安,需要确定的,就是在何处登岸。
“马先生有没有消息过来,巡抚衙门有没有明确的军令让我营救援何处,在何处登岸?”
江帆摇摇头,“南京戒严之后,马先生给何仙崖带过一封信,请大人留意浦子口镇,之后南京城内混乱不堪,各处城门戒严,通往句容的道路车马塞途,何仙崖过不去句容。”
王增禄试探着问道,“和州流寇既是要往江浦,那就是要与八贼合营,我军是救援江浦县城还是浦子口?”
地图上江浦县的东侧,标注着一个红色的点,写着浦子口三个字,这也是他一直没能定下来的,就是在何处登岸。
年初从南京返回时,他还专程从和州前往江浦县,来去匆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