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1年10月初,辽东白山黑水间的某处废弃村落内。
只听“哐当”一阵脆响,崇年将身上的胸甲解开扔在了地上,大口喘起了气。
胸甲上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迹,那是一个非常难缠的黄衣贼马队官佐身上的。当时两个人各自带了一些手下在山里游荡,猝不及防之下发生了遭遇战,结果是崇年这边凭借人多的优势全灭了这股十多名黄衣贼骑手。但如果考虑到己方同样死伤了十人的话,可能就有点笑不出来了,这黄衣贼的马队骑手忒也难缠了!
崇年当时经过一番苦战,最终格杀了这个据说是中尉军官(预备役中尉)的色目人,并且将他的胸甲、手枪、步枪、骑矛、军刀收做了战利品,以夸耀武功。但这一番苦战,同样也极大消耗了他的气力,同时在身上增添了数个深浅不一的伤口,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当然他早已习惯了,在辽东与黄衣贼精骑厮杀的这几年,双方之间战斗的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就血腥程度而言,真的让人不寒而栗,一照面就是不死不休的缠斗,很多时候双方从马上翻滚下来,牙齿都用来当做武器。这会能搞死一个实力不俗的敌人,自己身上却只添了几处小伤,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崇大人,德铭死了,脑袋让人一枪开了瓢,脑浆子迸得到处都是,死得太惨了,我回去该怎么对他家里人说啊。”一个头上裹着纱布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哀叹:“德铭跟我打小一起长大的,二十年前为了平南方的闯贼余孽招了一批人入关,他也没赶上趟。眼看都四十岁的人了,这辈子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可谁成想又在和黄衣贼的厮杀中去了,他这命也太苦了哇。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都要吃饭穿衣,朝廷又三个月没关饷银了,这一家子缺了顶梁柱,往后可怎么过哟……”
崇年听他说得凄惨,心下也不住地叹了口气。他明白眼前这人说的是他发小德铭,但话外之音岂不是在为自己悲苦的命运叫屈?其实想想也是,别人打顺治初年就举家入关享福了,这会还留在关外的,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被遗忘人群。生活水平比起关内的旗人那是天差地远,本就让人很不平衡了,结果这会很多人都四五十岁了却还要服兵役与黄衣贼在辽东厮杀,这生活难道不是苦到家了?也难怪大家这么抱怨,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饷银的事情不必太过忧心。至多再等一个月,大将军、康亲王杰书杰大人就将率军抵达沈阳,与之同来的,自然有数不尽的金银和绫罗绸缎,届时还担心个屁的饷银啊!而且康亲王一贯爱兵如子,对大家的苦处也很了解,咱们在关外这苦寒之地忠于国事,为皇上与那黄衣贼厮斗数年,没让其前进一步,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头自然不会看不见。所以,诸位还是放宽心吧,没问题的!”崇年牺牲先是细声安抚了几句,然后又走过去向远远瞅着这边没说话的一干手下们许诺了一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坐在一张椅子前歇息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是人名叫刘福全,汉军旗出身,是刘福生的同胞兄弟,之前一直在铁岭当兵,这次被一并调来了凤凰城一片,手底下管着二百来人,也是个不小的官了。这会他身后站着两个后生,俱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背插大刀,腰间挎着一把似是从荷兰红毛处进口的短枪,一派英武之气。崇年估摸着,这两个人定势刘福全的贴身亲兵,说不定还是亲族,不然如何能揣着这种价钱并不便宜的“自生短铳”?
“崇大人,康亲王眼看着就要来关外主持大局了,黄衣贼在鸭绿江边的两颗钉子也将拔下。我听闻最近各部纷纷摩拳擦掌,意欲在康亲王抵达之前弄点战果出来,讨个头彩。崇大人,你觉得如何?要不,咱俩联手做上一票,也好在康亲王面前露露脸?”刘福全刚从铁岭那边被调过来,充当一支马队游骑的首领,发觉崇年在附近一片的名气很大之后,胸中那点功名心思便热了起来,想要撺掇崇年干一票大的,比如攻打宽甸、丹东二县之间的某个东岸人的兵站。
“还是你说的打粮站的事?”崇年一边用小刀剔着羊腿骨上的肉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粮站有围墙、有恶犬(东岸人培育的狼犬,一开始是用来追捕逃跑的黑奴,现在用途较为广泛了),守兵也算干练,怕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刘大人,不是我崇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还没和那黄衣贼交过手,不知道他们的厉害。粮站——不是那么好打的,要好打咱们早就打了!这么说吧,没个两千骑,我劝你别打这个主意,黄衣贼的援兵无论是骑马还是坐船,这腿脚麻利着呢,当年我们集结了两千多人,也才堪堪敲掉了一个粮站,灭杀了七八十个黄衣贼守军,抢了些粮食、子药、枪械之类的玩意,但损失可着实不小。打那以后,咱们小股游骑就绝了这份心思了。刘大人,或许你有办法?”
“嘿嘿,对这种乌龟壳,一般来说是没什么办法。不过,据我手下刺探军情的儿郎们报告,最近丹东、九连城、宽甸一带来了个什么考察团,黄衣贼上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