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瓦雷斯很快就从自家的农庄内迎了出来,他的态度非常恭谦,或许是知道赵科的显贵身份,或许是因为如今南方新大陆的局势已经日趋明朗(东岸一家独大),总之他给予了找某人最高的礼遇,并让自己的妻子和家人都出来与他见了见面。
平心而论,阿尔瓦雷斯对东岸人的观感不是很好,这既有民族方面的情绪,也有宗教方面的因素。他的家人就很清楚,阿尔瓦雷斯自从接替病故的父亲阿尔瓦罗掌管家业以来,虽然与东岸的经济联系愈来愈紧密,在他在面对自己的家人时,就从不掩饰自己对于东岸人的厌恶——他总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称口口声声喊着自由贸易的东岸人为“军火贩子”,并指出他们应当对持续发酵升温的欧洲局势负有责任,虽然旧大陆那些好大喜功的君主、贵族们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些年来,罗德里格斯家族的生意是越做越好了,但拉普拉塔的局势却是日渐衰败,即便是在成立了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并力图振作后也是一样。各种流言在大草原上发酵,给人们带来不安的情绪,比如马德里正在研究将“土壤肥沃却洪水频发”的美索不达米亚交给东岸人以换取资金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
这个消息从酒馆传到酒馆,从炉火边传到炉火边,激起了由白人自耕农、农场主、牧场主及教士们的很大的骚动,他们联合起来,以布宜诺斯艾利斯、亚松森两地市议会的名义向利马方面递交了询问函,结果却没有任何下文,或许是知晓内情的总督阁下不忍对这些单纯的白人定居者们讲出事实吧。
阿尔瓦雷斯就是这些担忧拉普拉塔未来的土生白人中的一位,没有得到任何答案的他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东岸人一步步地在河间地区肆无忌惮地屯垦、拓荒,看着他们的船只自由通行在巴拉那河及其支流上,看着他们的商人用几乎白捡的价格拿走拉普拉塔大草原上的许多产出,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不过阿尔瓦雷斯是一个商人,一个比较“合格”的商人。内心情感的愤懑并不能影响到他在商业上的各种布局,这些年来他一步步地将家族产业与东岸经济捆绑在一起,然后使得爷爷、父亲那一辈传下来的财产成功增值了两倍。他更没有阻止自己的儿女常年学习汉语和东岸的规章制度,因为他知道拉普拉塔的未来有很大可能是被东岸人夺去,虽然他对这个认知非常沮丧,但理智告诉他这几乎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赵科来找他之前曾经通过朋友迂回和他接触过两次了,阿尔瓦雷斯已基本明了了对方的来意,并在内心中对这桩生意表示了认可。不就是些常年销售不大出去的牛脂嘛,卖就是了,总比烂在自家手里要强吧,多少还能换回几个钱花花呢。
“……关于大量获取牛脂,这其实一点也不困难。如您所见,我的牧场内每年都要宰杀一大批的牲畜,获取的脂肪不在少数,若是你们需要的话,我当然可以出售。”在招待赵科的午餐上,阿尔瓦雷斯一边熟练地煎烤着羊肉,一边说道:“拉普拉塔大草原上多的就是这些东西,供应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若是你们肯把一部分制成品(即肥皂)交给我来代理销售的话,我甚至可以保证每年额外供应你们两千桶牛脂,怎么样?当然这是收费的,呵呵。”
赵科看着炭火上面的铁盘锅,此时锅底已经很烫了,阿尔瓦雷斯将一大块羊肉扔在上面。在高温的作用下,肥厚的油脂慢慢地顺着铁盘锅的边缘流了下来,香味顿时扑鼻而来,饥饿很快转变成了饕餮的欲望,那杏仁金色的、没有肥肉的肋排再一次告诉我们,世界上最好的羊肉大概就是产自拉普拉塔的吧——当然巴塔哥尼亚的居民们一定不会同意这点,他们固执地认为,吃着台地上灌木嫩芽长大的肉羊的肋排,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羊肉——而比“最好”更好的是用手撕着吃!
“寻找合适而有资质的代理商,同样是我们的追求之一,罗德里格斯先生,您的家族与我国合作多年,资金实力雄厚、商业信誉卓著,正是我们寻找的那类代理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当然愿意在未来与您一同分享肥皂这种商品的利润,这也是我们对待朋友的一贯方式。”赵科一边吃着羊肉一边思考,半晌后才出言说道:“不过牛脂这种基础原材料的价格,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多多照顾一下。”
阿尔瓦雷斯闻言状似豪迈地哈哈大笑了一番,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满是油腻的双手,接过葡萄酒杯啜饮了一口后,才笑着说道:“朋友间总是应该互相帮助的,牛脂的价格好商量,数量也敞开供应,当然我也希望能够拿到足够的肥皂数量。”
“这是自然,没有问题。”赵科与阿尔瓦雷斯碰了碰杯,欣然说道。
与阿尔瓦雷斯落实了牛脂的供应后,赵科又与他们谈了谈其他一些特产商品的代理销售问题,比如拉普拉塔大草原上的优质蜂蜜等等,最后还草签了一份协议,这也是东岸人一贯的习惯,西班牙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9月26日,结束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之行的赵科乘船返回了保义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