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若见一个俊俏的身影,在他身边哽咽着说:“大哥,对不起啊……你先后两次搭救于我,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我……可我却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大哥,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我也很开心。”
他知道世界上没有灵魂,但有幻觉。眼前这些若隐若现又极为逼真的场景一帧一帧地再现、那样近在咫尺,足以使他在大白天也产生带有强烈真实感的幻觉。
可他只轻轻眨了一下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他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他再也无法抑制那铺天盖地的悲痛。
今生今世,他明白,他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他再也不会有幸福,有的只是战争,和军人的责任。
他要为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去赴汤蹈火,直至改天换地。
只是,在这千千万万人当中,再也没有余波了。
他所想要保护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心照情交的女性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他再也不能与她活着再见了。
可是,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她。
死也不能!
在朦胧的世界里,他听到两个声音在交谈:
“余小姐,我准备好了!”
“大哥,我也准备好了!”
“待会儿我先冲出去,开枪引开敌人,你见机行事,伺机突围。”
“不用,大哥,我和你一块上,我还有匕首,他们别想占太多便宜!”
“今天,咱们俩就要在这儿一块儿上路了,害怕吗?”
“不怕,大哥,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开心着呢!”
那如梦似幻的女声,如盈盈清泉般渗进他的体内。
在那时空交错的瞬间,他泪落如雨……
“妹子,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是你给的……
妹子,我对不起你,我有愧于你,我糊涂透顶!
我为什么没算到尹永贵会在我重创你们之后再给你们致命一击?我为什么不等到郭仲达回来之后再离开大王镇。
我口口声声要保护你,爱护你,却亲手把你推向死亡……
我他妈是什么东西,我的心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无地自容。你地下有知,一定能听到它撕裂发出的咯吱声。”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的枯草上,痛不欲生地张开嘴巴,他想要大声嘶吼,又叫不出声音!
他的两只手疯狂地揪扯着自己的胸脯,棉衣上的钮扣“崩崩”地一颗颗飞掉了。
一阵来自拳头上的刺痛刺激了他。他伸手去摸,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辨明方位,小心翼翼地拨开枯草——天!他摸到一个小瓶子,圆圆的、鼓鼓的,而且,表面异常冰冷!
他触电般抽回大手,那是一个小药瓶。对,是一个写着外文字母的小药瓶。
他抓紧,打开,将里面的小药片倒在手上。
小药片有两片,在手上咕噜噜几下停住了。
等等,药瓶的标签上像是有模糊的字迹!
余波!——
刚看清这两个字,他的心就被刺痛了。
像是有什么重击了他一下,他觉得胸口钻心的痛。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那两个“字”,成百遍、上千遍,本来就筋脉突兀的手此刻一用力青筋更加明显。
猛地——
他拿起那个曾经“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人曾经吃过的药片,白色的药片已经开始发灰变质,还浮着草绿色的霉菌。
配合着那份刻骨的思念与无尽的伤感,他静静地吃下了这两片药。
药片又苦又涩,而且异常冰冷。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吃下去会怎样。
可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在这个世上,那是和余波有关的最后的东西。
他要把它含住,含化了……
融进血液里,融进生命里……